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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5-02-06 01:21:47

精选章节

1

「喂!乡巴佬,他们说你是我姐姐!」

我正在菜园子里专心刨花生,忽的一阵蛮横无理的童声从我头顶上方传来。

抬头间,只见一张白皙干净的小胖脸,和一身粉色公主裙闯入眼帘,她插着腰,一副气鼓鼓的样子。

1999 年 8 月 15 日,正值暑假,六年没见的母亲回来了,她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小女孩,她说是我五岁的妹妹,那是我一次见到,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我有个妹妹。

因为在我四岁那一年,父母就把我扔给了爷爷奶奶,直到我如今十岁,才得以再见到母亲。

当然,她并不是抛弃我了,奶奶说她只是和父亲一起去了深圳工作,虽然这六年来我从未见过母亲。

但父亲会在每年春节前,独自一人回来,同我和爷爷奶奶一起团年,而除夕这天,他会让我在小卖部的电话厅等候母亲的声音。

我问父亲为啥母亲不回来看我,他只说母亲要陪外公外婆和舅舅一家。

而这一次,母亲说她不会再离开我了,还说等到农历冬月十二就给我办十岁生日宴。

我很开心,到那天我一定要喊那些嘲笑我没有妈妈的家伙们来吃蛋糕。

为了表达我对母亲的欢迎,我来到门口的菜园,刨起了花生——那是我夏天最爱吃的零食。

以往刨完后,我会把花生洗净,再交给奶奶,放入她平时装卤水的砂锅里。

我不清楚具体制作步骤,只知每每煮熟后,奶奶会端来一大碗香气扑鼻的卤花生,我便惬意地剥两颗花生,先往空中一抛,再仰起头张开嘴,那花生便落入口中。

当我刨的正起劲时,妹妹出现在了我面前,她再次确认道:「喂!你快说,你到底是不是我姐姐!」

我环顾无人的四周,点了点头回答道:「应该是吧。」我想到妈妈方才是这么说的,那应该就没错了。

「哼!我才不要你这个乡巴佬当我姐姐呢!我要跟妈妈回深圳外公外婆家」

「妈妈说她不走了,还要陪我过十岁生日呢!」我义正词严道。

「你骗人!那是我妈妈,你不许喊我妈妈……哇哇哇……」妹妹毫无征兆的哭着跑开了,嘴里还喊着妈妈。

想来,这些年她也不知道有我这个姐姐存在吧。我没有理会,继续刨我的花生。

当我满心欢喜,拎着一篮子带着泥土的花生,跳进堂屋,准备去到后院水井旁洗花生时,母亲从房间出来。

她抱着仍在嚎啕大哭的妹妹,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,正撞见一身泥土的我。

母亲上下打量了我一番,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秒,随后摇了摇头,长叹一口气,缓缓开口。

「唉!都怪我,这些年没人好好教导你,才让你性子变野了,不懂得尊老爱幼,不仅不爱护妹妹,还要欺负她,实在是要不得,好在你现在才十岁,以后我一定要好好管教你。」

说话间,妹妹的哭声渐渐弱了些,母亲的语气很平淡,我一头雾水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正当我捊清思路,还没来得及回应时,她早已转身又进了房间。

尊老爱幼?怎么会不懂呢,老师早就教过啦,上次坐汽车回来乡下时,我还给老奶奶让座了的呢,我可太懂了。

奶奶正在后院厨房生火,准备做饭,爷爷去了远处田里摘西瓜还不见回来,我也继续去洗我的花生了。

晚饭时,人都到齐后,奶奶端了一大桌子菜,先是堆着笑给妹妹夹了一个大鸡腿,随后又不动声色的把另一只鸡腿夹给了我。

我分别给爷爷奶奶夹了他们平日里最爱吃的青椒烧茄子,和酱萝卜。奶奶对我使了个眼色,又朝母亲的方向努了努嘴,示意我给母亲夹菜。

即使奶奶不提醒,我也是知道的,于是我抓了一把我最爱吃的卤花生,堆到母亲面前:「妈妈,这是我刨的花生,可好吃了,你快尝尝!」

我仰着脑袋,眼巴巴地紧盯着母亲,渴望得到她的回应,她却只是瞥了一眼花生,淡淡的 「嗯」 了一声。而后又继续忙着往妹妹碗里堆菜。

「妈妈,我刚刚有看到姐姐吃饭前没有洗手耶。」妹妹凑近母亲耳边说道,那声音不用凑近也是听得很清楚的。

2

母亲放下筷子,抬头,双眼直直盯着我,眼神有几分严厉,示意我即刻去洗手。

「这不,小诺刚刚洗花生的时候,一块儿洗过手啦,我看着手挺干净呢」奶奶见状,托起我的手伸到母亲面前,一脸讨好似的说道。

「洗花生到咱吃饭这么长一段时间,指不定她又去哪里野了,浑身上下脏兮兮的,还不快去洗手!」母亲看也不看的呵道。

等我再次洗完手,准备返回,还没走近,餐桌那边传来母亲的声音:

「爸、妈,我想好了,等开学后,你们就别去镇上了,反正安安在深圳上不了公立小学,也只能待老家提前适应一下学前班,一个也是养,两个也是带,我一个人也能照顾。

再说了,你们看看林小诺,她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,就下午一会儿的功夫,不是在地里刨土,就是在泥里捉虾,一天天只想着在外面野,也不见她写作业,这学习的事儿,你们怕是也从来不管的吧……」

「啪!」的一声,像似摔筷子的声音,「我吃饱了,出去转转。」是爷爷的声音。

我吹着口哨过来,母亲叹息一声后不再说话,奶奶也一直沉默不语,只是继续低头吃饭,妹妹开心的啃着鸡腿,我也若无其事的大口扒饭。

晚饭过后,爷爷也溜达回来了,而后又抱走了一个西瓜,去了远处鱼塘守夜。

见天还大亮,我又同伙伴们去水沟里捉虾,但毫无收获,我想这次是我最后一次捉虾了,干脆直到天快黑了才回来,忽得记起了昨日看的电视广告。

于是我端了一盆热水,摇摇晃晃的来到奶奶床前:「奶奶,我来给你洗脚啦」不等奶奶拒绝,我迅速脱掉奶奶的袜子。

「哎哟,我的乖乖,奶奶自己来,你快去陪妹妹吧」奶奶笑盈盈的摸了摸我的头,又假意做出抽脚的动作。

「不行,电视广告上那个小男孩都给自己妈妈洗脚呢,等我给你洗完,再去给妈妈洗。」

「那你应该直接去给你妈洗,你见过哪个小孩儿给奶奶洗脚的?」

「那让我妈来给你洗?然后我再给她洗?」广告上是这样放的。

「可是这样好麻烦,我一个人给你们都洗了,不就好啦!」

广告上的妈妈看起来很累,我要是能一个人干,那妈妈也能轻松一点吧,我是这样想的。奶奶拗不过我,任由我洗完。

而后我又端了一盆热水去到我的房间,此刻妈妈和妹妹住在我那儿,房间内很安静,只依稀听见妈妈哼儿歌的声音。

还不时用蒲扇轻拍着妹妹的背,哄着她入睡,妹妹趴在母亲怀里,只见她明亮的眸子提溜溜转着,不见睡意。

「妈妈……我来给你洗脚……」

「嘘……小点儿声,你妹刚睡着」母亲压低声音道。

「好端端的,我要你洗什么脚,快端走,别把你妹妹吵醒了」见我蹲下来就要去帮她脱袜子,她赶忙把脚往大腿底下一缩。

这时妹妹假装动了动身子,嘴里还发出哼哼叽叽的声音,我只好作罢。

待我快速收拾完后,蹑手蹑脚的准备上床睡觉,往妈妈方向挪了挪,打算挨着她睡。

「哇哇哇……」又是一阵熟悉的哭声,还没等我爬上床,妹妹又放声大哭了起来。

「我不要跟姐姐睡,姐姐会打我……我不要……」妹妹一直重复这句话。

母亲放下蒲扇,轻轻抚摸妹妹的脸:「好好好,不跟姐姐睡,不跟姐姐睡……」

眼前这个画面让我搜索起了四岁前的记忆,不知道母亲是否也曾像抱妹妹这般温柔的抱过我,可惜记忆显示「未曾」。

我记得两三岁时,爷爷奶奶领着我坐在田梗边,而他们则在田间劳作的事,却无法记得妈妈是否曾经拥抱过我……

「都说了让你小点声小点声,怎么就是不听」母亲打断我的回忆。

「妈,我不会打妹妹的,还有,妹妹是装的,她没有睡着,我看见她眼睛一直睁的大大的呢。」我说道。

「快把姐姐赶走!我不要跟她睡……」妹妹扯着嗓子尖叫。

「林小诺,白天你欺负妹妹,我都没说你,只当你是不熟,需要给你时间培养感情,可你现在还说谎,你是要当坏小孩吗!我看你这几年身上养了一堆的坏毛病!」母亲语气严厉。

「还不快出去!没听见你妹妹在哭吗!你就这么不懂事?」

3

伴随着妹妹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喊声,母亲也提高了音量,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,脑袋也被吵的嗡嗡响,只好离开了「我的」房间。

这下清静多了,隔壁有间空房,但还没来得及收拾,我只能先跟奶奶一起睡了。奶奶轻轻拍了拍我的背,帮我捂住了耳朵,我沉沉睡去。

「林小诺!你又干什么去?作业写完了吗!」第二天一早,正准备冲出屋外的我被妈妈大声呵住。

「你没回来前,就写完了,妈妈」我解释道

「我不信,我看你要么就是胡乱写的,不然哪里做的那么快,还不拿来我检查检查」

「前些天被同学借去学习了,还没拿回来」

「……什么!我看是拿去抄了吧!你这是从哪学来的坏风气,老师都不管的吗?」母亲有些生气。

「哼!我看你跟你同学也是半斤八两,到时候作业抄的错都一样,看你怎么办」母亲貌似是在嘲讽我和同学。看来她对我的学习还不太了解。

「那你告诉我,你手上拿一袋米是做什么?」妈妈又问道

「我约了村里的其它小伙伴去野炊,我负责带米,其它人负责带菜、或者油盐之类的,喏!就在那里,妈妈你看」

我指着远处的远处,那里有一条河,河边还有一些大蚌壳,在野炊时主要用来盛饭。

「妈,你放心,我以后不会再捉虾了,这次野炊是我们很早就约好了的,我不能不去,老师说过做人要讲信用。」我再三解释道。

「那你妹妹怎么办?谁陪她玩,你把她一个人扔家里吗?」

「我可以带妹妹一起……」

「我不要跟姐姐玩!我不要……」

最后在妹妹强烈拒绝下,我才得以脱身。

暑假的后半月大多是在母亲的质问,我的解释中渡过的,时间飞快,转眼就快要开学了。

妹妹早已经报完学前班了,一年后便可以直接上我所在的那所小学。

母亲带着我和妹妹一同回到了镇上,妈妈说爷爷奶奶农活比较忙,不能来照顾我了。

离开乡下前,爷爷奶奶特别交待我,让我听妈妈的话,不要同妈妈顶嘴,尽量让着妹妹,还说让我相信妈妈,她是爱我的,也一定会对我好。

镇上的小屋两个月没住人了,一开门,一阵灰尘味扑面而来,我麻溜的拿盆接水洗抹布,准备擦桌子板凳玻璃这些。

母亲牵着妹妹的手,打量了一下屋内的环境,又往里面挪了几步,忽然停在了一面墙边,她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,一动不动地望着墙面,背对着我。

「妈,脚往旁边挪挪,我洒点水,这样灰尘就会少点」我格外忙碌,以往暑假回来后,都是同奶奶一起大扫除。

母亲回过头来看了看我,又转过头去看了看墙,眼神有点呆滞,她缓缓伸出手,指向满墙的奖状,像失了魂似的,愣愣开口问道:

「这……满墙的奖状都是你的?」

「是呀,上面有名字的,喏,你看,林小诺,还有这张,那张,全是我的名字,没有别人的。」

我指着这几年得到的 「三好学生」「语文年级单科第一」「数学年级单科第二」等等一系列奖状上的名字说道。

而后我避开母亲的脚,继续洒水。恍惚间我仿佛看见母亲眼角含泪。

奶奶说等小屋墙上贴满奖状时,妈妈就会回来,果然没骗我,还好小屋墙面不大,没多少张就满了。

「妈妈,安安以后也会得很多奖状,比姐姐的还要多」妹妹说道。

「对,没错,安安以后一定比姐姐的奖状多」母亲说完,抬手伸出一根手指,似羽毛般轻轻蹭了一下眼角,便不见眼泪的痕迹。

「妹妹,祝你成功」我顺势鼓励了她,而她还了个鬼脸。

洒完水,做完大扫除后,又开始收拾书包,没几天就要开学了,要提前把书包腾出来,准备装暑假作业和新书。

暑假过完后,我便步入小学四年级了,学习任务也更加紧迫,这天上完最后一节语文课,老师告诉我们,如果想进一步提高写作能力的话,需要自己买课外作文书学习。

放学后,我写完作业,预习了新课,也复习了旧课,天也渐渐黑了。

见母亲还没做好饭,我便只好去邻居家看《西游记》去了。因为妹妹霸占了电视,正在看我讨厌的日本动画片。

4

我忘记了时间,也没人喊我吃饭,等我回家时,她俩早已吃完了晚饭,正陪妹妹继续看着动画片。

见母亲脸上洋溢着笑容,想来她心情应该不错吧。

「妈,老师说要买作文书」说实话,我不太喜欢找家长要钱,以往奶奶在时,晚上会带我去街上捡些瓶瓶罐罐,换来的钱会让我自己分配。

那时我大多会拿来买书和笔,奶奶说她没上过什么学,也不会讲故事,如果想听故事,就从书里找。

所以,我从小便爱看书,只要是我能看的,钱够买到的,几乎都看过了。

「你那柜子上不是一堆书么?我看作文书就有好几本」母亲头也不抬的继续看着电视画面。

「那些书早就看完了,我需要新的书。」我解释道,似乎面对母亲,我总有数不完的解释,我本是不喜欢解释的人。

而母亲面对我,似乎也不太会说一个「好」字。

「你那些书即使是看完了,也不会全记得吧,就当是新的,再看一遍就是了,要那么多课外书做什么,把学校发的书看懂就行了。」母亲不以为然地说道。

「好」既然母亲面对我从来不说这个字,那就由我来说吧。

妹妹仿佛对学校不太适应,经常吵着要见外公外婆,母亲只好装了部电话,让妹妹听听外公外婆的声音,每每电话接通时,妹妹都是一通哭诉。

她说:「姐姐对我不好,不跟我玩,呜呜呜……学校也不好,小朋友也不跟我玩」

她说:「妈妈喜欢姐姐,不喜欢我了……」

她又说:「我讨厌姐姐……她还打我……」

「安安呀,外婆的心肝宝贝儿呀,快把电话给妈妈,外婆来帮你教训她,让她欺负咱安安。」

电话那头外婆的声音特别清晰,新电话效果就是好。不像以前小卖部的,总是有滋滋滋的声音扰乱。

我扯了扯母亲的衣角,跟她解释说,我从来没有打过妹妹,母亲终于听不下去了。接过妹妹手里的电话。

「妈,不说了哈,安安要睡了,明天还要上学」不等对方继续输出,母亲果断的挂掉电话。

「妈,我没有打过妹妹」我再次解释道。

「知道了」母亲淡淡的说了句后,就抱起大哭不止的妹妹哄睡去了。隐约听见母亲对妹妹说:等放寒假了就回外婆家,不带姐姐去之类的话。

日子又平淡的过去了三个多月,不知道是何原因,我在这些日子里总觉得有些吃力,我好像有些累了,好在周末放假回到乡下时,才会轻松一些。

母亲说过不了几天就是我十岁生日了,要带我去买新衣服,还要拍照留念,带着妹妹一起。留下了唯一一张,我们娘仨儿的照片,可惜爸爸没在。

母亲说我生日要摆酒,正好是周末,刚好可以到乡下去办,还说我可以选一样生日礼物。

比如漂亮的衣服、好看的鞋子、好玩的玩具、好吃的零食、或者是洋娃娃,只要别太贵,都可以满足我。

我开心极了,我之前本想着,晚上去捡些瓶瓶罐罐卖钱买书,但母亲不让我晚上去街上,我理解她是对我安全的考虑。

那这次可以趁着我生日去买书了。

「妈妈,可以把买礼物的钱给我吗?我想买书」

「不是,你是没听清楚妈妈说的吗?妈妈可以给你买漂亮的衣服鞋子、玩具零食……」

「妈妈,我不要那些,我需要书……」

「呼……行,你说,你想买什么书」母亲长呼一口气,话语从牙缝里挤出。

「妈,你等下我哈,我这就去列清单」说完,我喜滋滋的跑到书桌前,拿出一个本子,开始认认真真写起了书名。

少儿版的四大名著肯定是要看的,《西游记》《三国演义》《水浒传》《红楼梦》,虽然我可能会看不懂,但是可以请教老师。

嗯……再就是国外比较著名的童话书,《格林童话》《安徒生童话》《一千零一夜》班上好多同学都有。

对了!我记得上次找同学借那本里面就有一篇《辛伯达航海记》可精彩了,可惜没看完就被收回了。

我回忆了许久,之前搜罗过同学的书,只是他们自己要看,不愿借给我,于是我默默记下了书名。

我可能有些贪心了,写了一页纸的书名,要是母亲不同意买这么多的话,只选几本也是可以的。嗯,对,就这样了。

当我撕下这页纸,回过头来,母亲不见了。

5

兴许是等我太久了吧,没事,生日礼物嘛,不用这么急,生日前把清单给母亲就可以了,我是这样想的。

这几天,母亲太累了,她白天要回乡下张罗我的生日,下午三四点左右还要赶回来镇上接妹妹放学。

我趁着一天晚上把清单递给了母亲,母亲没看纸上的内容,只接过后把纸折了几下,说了一句:知道了,便放入了口袋。

很快来到了周五,因为我放学比较迟,母亲要先把妹妹接回乡下,我自己坐公共汽车回去便可。

周末是我的正生,但庆生是在周六晚上。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小伙伴们一起吹了蜡烛,切了蛋糕,我也如愿请了之前嘲笑过我没有妈妈的伙伴一起吃蛋糕。

热闹过后,时间也很晚了,大家各自都散了,等明天上午大家继续来吃席后,生日宴就算是结束了。

我比较期待我的礼物,不知道母亲会选哪几本书送我,按道理在吃蛋糕前就应该收礼物的。

哎呀,我拍了拍脑门,肯定是书太重了,没有带来乡下,对,妈妈估计早就偷偷藏在镇上小屋了,只等给我惊喜,对,一定是这样的,想想就开心。

周末下午,生日宴结束,收拾完一切后,便回到了镇上小屋。

「林小诺,你的礼物要来喽!」母亲神神秘秘的背着手来到我面前。

「哈哈,姐姐的礼物来啦!」相处了几个月后,妹妹也慢慢适应我的存在了,貌似也没有那么讨厌我了。昨天在一起唱生日歌时,她的声音特别洪亮。

「哇!好耶!妈妈好棒!」我鼓完掌,配合的闭上眼睛,同时伸出双手,假装不知道我的礼物,虽然是我亲手列的清单。

当礼物触碰到我双手的瞬间,欢快的旋律骤然响起:「祝你生日快乐!祝你生日快乐!……」

我指尖摩挲着,触到一片柔软,感觉有些偏差,睁眼一瞧,只见一只憨态可掬的毛绒熊正乖乖窝在掌心,还欢快的唱着生日歌。

「哈哈哈,妈,你拿错礼物啦!这是妹妹的吧,我的不是这个」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说道。

「没拿错,就是这个。」母亲说道。

「妈,我的是书,书……」我用两只手的食指比划着长方形,帮她回忆。

「什么书?哪有什么书,这是前天跟你妹妹回乡下前,特意到街上买的,安安一眼就瞧上这个礼物了,说长的像姐姐,一定要送给你。」

「不是,妈,您别逗我,我给你写的那个清单,那里面……那里面有好多书……你选几本,不……选两本,一本……」

我心里有些莫名的发慌,说话间,一口气提不上来,急的胸口疼,我深吸了一口气,忍住了即将冲出眼眶的眼泪。

「清单早不见了,我怎么知道你要买哪些书?」

「怎么会不见,你那天就放衣服口袋里的,就是你今天穿的这件,妈,你是不是没仔细找,我帮你找。」

我记得她就放在右边口袋,不假思索的要上手去摸母亲的口袋。

「啪!」一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从我左耳传来,刹那间,我左边脸颊火辣辣的。

「林小诺!你怎么回事,谁允许你随便摸别人口袋的,你知道你这叫什么行为吗?你这叫偷!

还有,安安好心给你选礼物,你怎么就不知道说声谢谢!你还委屈上了,生日宴也办了,蛋糕也吃了,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!」

「妈,对不起,我……我没有委屈,那毛绒熊,妹妹喜欢,就送给妹妹吧……可以给我买书吗?就一本,可以吗?」

我的声音有点颤抖,我仿佛在乞求,我不敢去捂脸,怕手心的温度惹得脸更辣,我很不喜欢我此刻的样子,我本从不求人,可我还是想争取我那盼望已久的书。

母亲朝我的脸看了一眼后,又把目光移到自己也早已泛红的手掌上,喃喃说道:

「时间不早了,洗洗睡吧。」

第二天,我顶着有些泛肿的半边脸去了学校。

我已经三个多月没看课外书了,以往每月至少会买一到两本的书,我又打起了晚上捡瓶瓶罐罐的念头。

于是,我学会了撒谎,四年级的学业相对来说有些繁重,老师在放学后为同学们设置了补课。

我跟母亲说我报名参加了,而且是免费的,所以以后放学后要迟些回来。

免费的东西,母亲是比较愿意去相信的,实际上,所谓的补课也仅多加了一节课,而我并没有参加。

6

我只是放学后,先找个地方把作业写完,而后便在街道上捡起了废品,从五点多一直到八九点。

我跟废品站的老板已然是熟识的,所以我会先从老板那里借一个蛇皮大袋子(家乡话,并不是真的蛇皮),最后卖给他废品时再一道还回去。

我也能清楚的记得每一类废品的回收价格,尽我所能的往价高的品类去找,为此,我乐此不疲。

日子无惊无险过去了半个多月,我以为捡废品的事我可以一直瞒下去,直到有一次,我在街上遇见了姑妈。

姑妈和姑父一家也住在镇上,离我那个小屋不远,在她们没去广州前,姑妈时常会带着表姐来看我。

每次不是提着一大袋水果,就是给钱让我和表姐一起去买零食,那几年的生日姑妈也会给我买新衣服。

再后来姑妈知道我爱看书,时常带我去书店挑书,我不愿平白让姑妈花费,她却总说是父亲寄的钱托她给我买的。

如此,我便心里不再有负担,直到她今年年初和姑父一同去了广州,这近一年里就再也没见过姑妈了。

前些日子在我过十岁生日的时候,也不见姑妈回来,奶奶告诉我,说姑妈本想提前回来的,但她所在的那个厂子因为年关要赶货,年前不允许再请假,不然就会丢工作。

姑妈是待我极好的人。她这天从广州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长途汽车,手上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,正往回赶。

却撞见刚卖完废品的我,一个人在街边的书店门口外徘徊,我手里紧紧攥着四十块钱。我在考虑,这四十块钱要先买哪几本书。

我最想看的《西游记》和《格林童话》还差几块钱,想着要不就跟老板讲讲价,或者我再捡几天……我正犹豫时,听见了熟悉的声音。

「小诺?是小诺吗?」身后传来姑妈那抑制不住激动的呼喊。我转过身,只见压着一身重物,本应疲惫不堪的四肢,眸子却闪着喜悦亮光的人。

那是我一年未见待我极好的姑妈,我喊着姑妈朝她奔去,姑妈卸下行李,捧着我的脸,说道:「小丫头,咋个瘦啦!」

「我吃的可多啦!」我说道,其实真正瘦了的人是姑妈。

「走,姑妈带你去买吃的」姑妈拉起我的手就要往街中心奔去。

「不了不了,我吃过啦,我是来买书的」我指着书店。

「那行,咱买完书再去吃东西」

「姑妈,我帮你拿行李」

「好嘞!你拿这个轻点的」

我按原计划拿了我最想看的那两本,正同老板一边砍价,一边拿出我那仅有的四十块递给老板时,姑妈一把夺过钱按在了我手心后,又另外从她自己口袋拿出钱递给老板。

「姑妈 ……」我来不及阻止

「嘿嘿,你忘啦,这钱是你爸托我给你买东西的,你看看还需要买啥,姑妈一起买了。」

「真的吗?」

「当然是真的」

「那我可以多买几本吗?」

「当然没问题……」

于是我欣喜若狂的又选了两本书,书太厚,我怕一次拿不动。

买完书后,姑妈还要拉着我去买好吃的,我以晚饭吃的很饱拒绝了。尽管姑妈再三强调说是父亲给的钱,但虽如此,我觉得还是应该省着点花,用来买书即可。

再说我每次晚上回去,母亲也多少给我留了些饭的。姑妈不再强求,说等她先回家收拾好了,就去她婆家那边接回表姐,待放周末就带表姐和我回乡下看望爷爷奶奶。

最后再跟我确认了一遍是否还记得她家电话后,才放心离开。

我也开心的抱着四本书回家了,开门时,我捏住钥匙尽量让声音小点,这个时候母亲应该睡着了。

「歘!」在我进门的同时,客厅的灯也亮了。只见母亲面朝着门静坐在中央,手上拿着一个木衣架,妹妹房间的门紧闭着。

「你去哪里野了。」母亲声音低沉

「补 ……补课……」我战战兢兢

「说实话」依旧低沉。

「我……」我不知道如何解释,说我去捡破烂卖钱去了?那她又会问卖钱做什么,说卖钱买书,她又会说,我书架上那么多书为什么还要买……没完没了的解释真是一件很累的事。

母亲又把目光定格在我正抱着的四本书上,眼含怒火。

7

「林小诺!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,要不是撞见隔壁家与你同班的温晟宇,早补完课回来了,我还当真以为你这些日子是去补课去了。

哼哼,想来你是仗着成绩好才不去补课的,每日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,你在外面疯玩,我也无话可说,你本来就一贯如此,但你小小年纪不应该骗人。

我再问你,你手上抱的书又是从哪里来的,你别告诉我这没开封的书是找同学借的,我一个字都不信!」

「啪!快说!」母亲说完,又狠狠的用衣架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,我吓的身躯一阵。

「姑……妈给我买的」我因害怕只好如实回答。

「胡说!你姑妈明明在广州。」

「今天回来的,我在街上碰见了」在实话面前,我显得理直气壮了些。

「好,就当她今天回来,她不回家,给你买什么书,她为什么要给你买书?林小诺,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,我跟你没完,小小年纪就谎话连篇,我看你的书都白读了……」

母亲的声音有些刺耳,我又不能捂上耳朵,这样会显得很没礼貌。

「妈,姑妈说那是爸爸给的钱,专门用来给我买东西的。」我淡淡解释道,不再隐瞒。

「越说越离谱,你爸在深圳,你姑妈在广州,面都很少见,怎么会给钱,你给我等着,我这就打电话问你爸。」说完母亲拨了一串号码。

「喂!是徐工吧,麻烦帮我找下林松柏接电话……我问你,你有给钱你姐让带给林小诺吗?」母亲朝着电话里问道,同时按下了免提键。

「我正上夜班呢,你这是问的什么以问题,莫名其妙,我哪来的钱给我姐,钱不都一分不少的寄给你了么,哪还有什么钱……」

电话那头传来爸爸熟悉的声音,不等他说完,母亲便挂断了。

「听见了吧,你爸从来没给过钱,你哪来的钱?还不老实交待!」

「啪!」桌子又挨了一记重打。

「确实是姑妈给我买的书,你不信可以去问姑妈」我喃喃重复着这句话,我不知道为啥父亲不承认给钱的事,我真的想不通。

但我此刻又不愿再编谎言了,我只撒了一个没去补课的谎,就让我内心煎熬了半个多月,最后还被抓到了,我发誓以后坚决不撒谎了,哪怕没书看。

「你姑妈那里,我自然会去问清楚,我现在是在给你机会,让你说清楚,你要再不说,我可真要动手打你了,你别以为你现在长大了,我就不敢打你了。」

母亲拿着衣架向我逼近,我不知道她还要我说什么,她问我的我都已经如实说了。我还要说什么呢?

「说不说!」我沉默不语。

「啪!」不太规则的三角形木衣砸在了我的背上,我没感觉到疼,只觉得像拍棉被的声音,我继续沉默。

「不痛是吧!把棉袄脱了!」母亲上手把我脏兮兮的棉袄扒了下来,露出一件大红色的厚毛衣。

那是姑妈去年在入冬前一针一线给我织出来的,因为姑妈今年开年后便要去广州,便特意提前给我织了两件毛衣。

一件合身的,和一件稍大一些的,我此刻穿着的仍是那件合身的,貌似我跟去年的身形也没啥变化。

母亲打第二下的时候,不得不让我想起了有一次蹲下后,猛地起身时,背不小心撞上了桌角,还是有些疼的,但此刻比疼更让人受不了的是寒冷。

我冷的瑟瑟发抖,双臂互相环抱着轻轻摩挲着胳膊,以此来取暖。

第三下的时候,我忍不住闷哼了一声,让我想起了那次有个同学趁我不注意,朝我后背砸了块砖头,我立马还了他一脚,那次奶奶还给我抹了红花油。

「你还嘴硬!还不肯说是不是?行,看来你真觉着不疼,有骨气的狠!哼都不哼一声,能耐了是吧!」母亲的声音有些发颤。

当第四下落下,只听 「啪」 的一声脆响,那木衣架不堪重力,生生断成了两截。

母亲再也无法强撑,像是堤坝决了口,泪水瞬间奔涌而出,哭声也随之而来。

「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啊,你看看妹妹多乖,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妹妹……」母亲一阵抽泣。

8

是啊,妹妹是真乖,每日顶着那张天真无邪的脸,冲着母亲撒娇。

「妈妈,我新学了一首儿歌,我要唱给妈妈听……」

「妈妈,老师今天教我们跳舞了,我跳给你看……」

「妈妈,姐姐刚刚对我翻白眼了,妈妈,姐姐昨天还骂我了……姐姐不喜欢我……」

妹妹每日在母亲面前手舞足蹈,母慈女孝,不管我解释多少次,我没有不喜欢妹妹,没有翻白眼,从没有打骂过,母亲从来只是「知道了」三个字。

「你平时不待见妹妹,欺负她,你看我说过你一个字没?做人要讲良心,我辛辛苦苦的在家照顾你俩,你就不能省点心?我知道你仗着成绩好,不服管,可我是你的妈妈呀!」

母亲越说越委屈,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,我看着母亲哭,我也情不自禁的哭了。

「妈妈,我冷,我没有撒谎……我冷……」我是真的冷,牙齿打着寒颤,眼睛也被泪水糊的看不清了。

听同学说北方有暖气,冬天在屋内即使只穿件单薄的衣裳,也会觉得很暖和,为何咱湖北没有呢,我膝盖也冷的开始隐隐作痛。

房间里忽然传来妹妹的哭声,母亲与我的对峙结束,她被迫放过了我。

我浑身发抖的回到了自己的一个小房间,没有力气再洗漱,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。

第二天闹钟响的时候,我艰难的爬了起来,可下一秒,我又重重的倒了下去,头太重了,我似乎承受不起它的重量,摸了一下额头,有些发烫,怀疑是发烧了。

我扶着墙,缓缓走到正在给妹妹洗脸的母亲面前。

「妈妈,我好像发烧了,帮我买药吧」我低声下气道。

母亲从冒着热气的洗脸盆里腾出手来,摸子摸我的额头。

「我看昨天是打你打的太轻了是吧,还撒谎,不想上学就直说,额头哪里烫了。」

我叹了口气,或许是没睡好吧,我有气无力的洗漱完,拖着沉重的步子去到了学校。

好不容易挺过了一节课过后,脑袋越来越胀痛,眼睛也越发模糊,我起身想朝老师走去,奈何脚像踩在棉花上。

直到「扑通」一声,我重重的摔在了离讲台半米远的地方。

我迷迷糊糊醒过来时,已经躺在了医院,正打着点滴,老师问我怎么联系我家里的人,我报了姑妈家的电话号码。

因为我不知道家里的电话号码,我也没有问过,我只知道那是仅供母亲和妹妹联系外公外婆用的,母亲说过,电话费很贵,让我不要乱打电话。

待姑妈匆匆赶来时,老师在门口等着跟姑妈交接。

「您是林小诺的家长是吧」老师语气有些严肃。

「是的是的,老师,小诺昨晚还好好的,这是怎么了?」姑妈语气焦急。

「发烧 39.5 度……」

「啊……这……」姑妈不知所措,心疼的眼神望向躺在床上的我,我朝着她笑了笑。

「这些,我就不说了,小孩子着凉生病倒是正常的事,我想问的是,您在家是不是打她了。」老师明显有些气恼。

「啊?」姑妈瞪大双眼,脸上写满了惊讶。

「我就搞不懂了,林小诺在学校成绩一直很好,平时也乐于助人,对同学也友善,我实在找不到你们家长打她的理由是什么!」

「老师,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」

「林小诺先前晕倒在教室,我抱她起身时,看到她的背上全是一道道红印子,这一看就是被打的,唉!我也希望这是误会,但她身上的伤,您还是好好了解清楚吧」

老师把我交给姑妈后,又同我交待了几句,让我好好休息,给我请了病假,等完全好了后再来学校,落下的课会单独给我补。

姑妈问了我前因后果,陪我打完了点滴,又找医院开了些药后,背着我送我回到了家,母亲正在门口晒着太阳,姑妈一声不吭的先把我背进了房间。

母亲也好奇的跟了进来,问姑妈是发生什么事了,被姑妈拽了出去,我断断续续的听见外面传来俩人争吵的声音。

「白美丽,你身为林小诺的母亲,我本来确实是没资格说你,但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!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妈妈,把自己小孩打进了医院……」

9

姑妈故意往夸张了说,可能是希望引起母亲的重视吧。

「我看她是装的吧,她惯会骗人,我又没做什么,我好吃好喝的伺候着,她还撒谎骗我,趁现在年纪小,我当然要好好管教!」

「你现在想起来管教了?这六年来你在哪里?她两三岁的时候,你又在哪里?你即使那时候在家,你又管过吗?每天把娃娃往我爸妈一扔,就跑出去玩。

我念你那时候年纪小,不懂事,不怪你,可如今,你三十岁的人了,还照顾不好小孩吗?」姑妈怒吼道

「我哪里照顾的不好了,安安就照顾的好好的,又听话,才不像林小诺那么犟!」

「白美丽,安安听不听话,我不清楚,我只知道年初去深圳看你们一家时,你爸妈是如何惯坏安安的,我可是看的明明白白。」

「还有,白美丽,我比你了解小诺,她从来不撒谎,要不是你不让她去捡废品换钱买书,她会骗你吗?你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。」

「什么?捡废品?捡什么废品……」

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,不知道后来俩人说了些什么,当我醒来时,母亲坐在我床前。

「你就那么不喜欢我?我是你妈,你就那么不喜欢我?你从来不跟我说的事,却偏偏说给你姑妈听」母亲泪流满面。

我没有力气为她擦掉眼泪,我开始怀疑我的母亲是否有认真听过我说话,是否真的爱我。

但我可以肯定的是,这六年来,我每日都盼着见到她,当我在暑假远远看见她的时候,我是那么的开心,我的母亲如此美丽,同她的名字一样。

可是,在我生日过后没多久,有一次同学见我老是在操场上写作业,便拉着我去她家写,她家就住在学校附近。

她的母亲没有我母亲漂亮,但对同学始终一脸宠溺的笑,同学说

「妈妈,我要吃水果」

「好,妈等下给你们切好送过来」她妈妈说。

「妈妈,我要跟我同学一起写作业,你不要让妹妹来打扰我哟!」

「好,放心,你妹一个人在她自己房间玩呢,她要敢过来吵,我就教训她」

写完作业后,她又说

「妈,我要帮同学去街上捡废品换钱买书」我当时吓了一跳,本能地以为她母亲会狠狠的把她骂一顿。

结果,她的母亲只是微笑着告诉她,在街上的安全注意事项,并且鼓励她的劳动意向。

我那时才恍然大悟,原来母亲还可以以这种方式对待小孩,从那次起,我开始怀疑我的母亲是否如奶奶所说,她是爱我的。

这一年寒假来临,母亲带着妹妹「回」到了她们的深圳,换了父亲回来一如既往的陪我们过春节,我不知道母亲是否还会回来我身边,但我好像也不那么期待了。

姑妈也来给爷爷奶奶拜了年,还给了我压岁钱,我后来知道了父亲没有给过姑妈钱,我也一直明白姑妈是待我极好的人。

而妈妈的爱,想来是给了妹妹吧!而我……往后也不用再奢求了吧!

番外 1

小镇厂子员工宿舍里,刚满 20 岁的白美丽与林松柏自由恋爱半年后,于 1988 年年底喜结良缘,没多久就怀孕了。

1989 年冬月林小诺出生,白美丽只好辞职在家带娃,那些日子因为林小诺的出生,限制了白美丽想出街游玩的心。

近半岁时,林小诺开始没完没了的哇哇大哭,不管白美丽是抱着还是站着,哪怕来回走动的哄着,都无济于事。

哭得她心烦意乱,她尝试着把婴儿重重摔到床上,哭声戛然而止,白美丽一阵欣喜,以为这个法子有效。

但不到几秒后,婴儿又哇哇大哭起来,哭的撕心裂肺,她又继续摔了几下,仍旧止不住哭声,她已经忍无可忍了,也受不了整日带娃的日子,她需要发泄。

她捂着耳朵夺门而出,不知道在外面蹦哒了多久,最后筋疲力尽从舞厅出来时天早已大黑。

家里客厅中央,是下班后抱着熟睡的娃,正等着妻子的林松柏。他从下班回来时,还没走到门口,就听见屋内传来的哭声。

进门后,房间内的哭声是从床底下传来的,屋内不见白美丽的身影,他不用猜便知道妻子的去处。

还没结婚时,白美丽的爱好不过就是唱唱歌跳跳舞,这都是知道的,本也不是什么要不得的事。

但为此把不满半岁的婴儿一个人扔在家里,就有些过分了。于是那一次俩人在婚后爆发了第一次大吵。

后来在林小诺一岁断奶时,林松柏的母亲来镇上帮忙带娃,自此,白美丽就当起了甩手掌柜。

两三年间,林小诺的奶奶会在乡下农忙时回乡帮忙,毕竟只留她爷爷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。

林小诺三岁时上了幼儿园,也就不需要那么多人帮忙照顾了,白美丽一人即可。但那时候放学后,林小诺总是要经过一段漫长的等待后才会被母亲接回家。

有一次,林松柏六点半下班回来,见家里没有人,便去到白美丽常去的麻将馆询问,她头也不抬的说小孩忘接了,应该还在学校。

当林松柏匆匆赶到学校时,只见林小诺一人在教室门口哇哇大哭,老师说要送她回家,她死都不干,非要等自己的爸妈来接。

他把女儿安顿好后,又去了麻将馆,见白美丽仍没有要散场的意思,便一把掀了麻将桌。那次爆发了第二次大吵。

林小诺出生后的那几年,夫妻俩恨不得三天一大吵,两天一小吵,每每吵完后,白美丽哭天抢地的吵着要离婚。

有时候林小诺见母亲哭得伤心,上前安慰,用她的小手去给母亲擦眼泪,但每次手都会被拍掉,母亲还恶狠狠地把怨气全撒她身上。

白美丽认为与林松柏每次吵架的源头都来自于林小诺,她开始讨厌自己的女儿,会没由头的打骂她。不管林小诺做什么,白美丽都觉得不对。

林小诺四岁那年,白美丽哥哥一家去了深圳开工厂,而与此同时镇上的厂子慢慢的也越来越不景气,直到后来面临倒闭。

林松柏决定去深圳打工,希望白美丽留在家里照顾小孩,但她坚决不同意,俩人又爆发了争吵,于是她在 1993 年的年初偷偷一个人去了深圳。

番外 2

她没有与林小诺道别,她先去了自己哥哥的厂子。父亲无奈,只好把林小诺托付给自己的父母,还拜托同在镇上的姐姐偶尔来照看一下。

把家里安顿好后,便也去了深圳,只不过,他另外找了工厂工作。

白美丽哥哥的厂子很快步入正轨后,她父母也被接来了深圳,主要也是为了帮舅舅一家带娃。

而她在父母的耐心劝说下,与林松柏之间的关系逐渐缓和。

他们本就是因相爱走到一起,感情基础深厚,如今不再受孩子的牵绊,两人很快就重归于好,再度沉浸在浓情蜜意之中。

再加上林松柏为了让白美丽安心,把自己每月工资除开自己的生活费及林小诺和父母在老家的开支外,全部交给了白美丽。

没多久,林安安出生了,白美丽便顺其自然交由自己的父母和哥哥的孩子一同带。林安安生得可爱,又是家中最小的丫头,她的父母自是宠溺。

白美丽在自己哥哥的厂子里,也不会做很累的活,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,也不愁吃喝,日子过的很是滋润,她也不愿再回到老家。

直到林安安五岁,他们还没能解决在深圳上公立小学的事情,这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,要么托关系,要么符合政策要求。

很显然白美丽夫妻俩不太符合政策要求,只好先托着关系等待机会,但林安安要继续上学,就只能先暂时回老家了。

于是,白美丽带着林安安回来了,她不得不再次面对她本就不喜欢的林小诺,她以为林小诺跟小时候一样,会惹得家里鸡飞狗跳,会调皮捣蛋。

而她所谓的调皮捣蛋,不过就是林小诺在蹒跚学步时,不听她劝,非要甩开她的手独立行走,继而摔倒大哭;

还有就是林小诺端着饭碗开心地喊着妈妈,同样不听她劝,非要向她奔来,结果却摔得狗吃屎。

事隔多年,她本能的认为林小诺在没有她的管教下,会变得满身缺点,甚至可能会变成坏小孩,她脑补了很多种身为母亲教育小孩的画面。

她本没有读多少书,也不懂得什么大道理,只觉得自己的小孩一定是需要自己来管教的。

可当她看到林小诺端着热水要为她洗脚时,她却显得有些心虚了;再后来,当她又见到林小诺所获得的满墙奖状时,她恍惚了。

她瞬间觉得自己在面对林小诺时,好像没有了用武之地,于是她尽可能地想办法找回她作为母亲的威严。

当她一次次对林小诺动手时,她心慌了,哪怕她怀疑可能是自己错怪林小诺了,但她不能承认,哪有母亲教育错小孩的,明明是因为小孩不听话。

她一直这样给自己洗脑,她也不愿承认在自己身边长大的林安安,比不过早已被自己放弃的林小诺。

直到那次她看见林小诺因病被大姐背回来时,她据理力争,控诉着林小诺谎话连篇的恶行,可是大姐却一眼看穿了她。

「是谁的在撒谎,你还看不出来吗?还是说你一直不愿承认,你不愿承认你自己带大的林安安会说谎,而小诺不是你带大的,却一直这么乖巧,你就是不愿承认你作为母亲的严重失败!……」

林松柏的大姐怼的她哑口无言,而她却无力反驳。

她从六年前就放弃了林小诺,然而这六年来即使没有她,林小诺也可以成为很好的小孩,这是她难以接受的。

即便如此,她仍不愿意去弥补林小诺,而是以此为鉴,心想林小诺缺失的爱,绝不能再让林安安缺失。

好在后来深圳那边学校也办妥了,她毫不留念的带着林安安离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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