您的位置 : 梦帆文学阁 > 最近更新 > 烬烛错_精选章节

更新时间:2025-07-06 16:52:11

精选章节

第一章:惊鸿遇

江南的梅雨季总是缠绵悱恻,青石板路上蜿蜒着细碎的水痕,油纸伞下浮动着胭脂香。苏念棠跪坐在绣架前,指尖银针刺破雨幕般的丝线,绣绷上的并蒂莲在烛光下流转出奇异的光泽——这是双面异色绣,一面朱红如血,一面素白似雪,是她琢磨三年才成的绝技。

“吱呀——”木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潮湿的风,苏念棠抬眸,只见玄色衣摆沾着雨珠,月白里衬透出几分矜贵。为首的公子摘下竹笠,眉眼如松烟墨染就的山水,眼角泪痣在昏黄灯光下似坠着一滴未干的墨。

“听闻苏家娘子擅绣双面异色,今日特来求购。”他声音清朗,却带着上位者不容拒绝的压迫感。身后随从递上锦盒,掀开竟是十锭明晃晃的雪花银。

苏念棠指尖微顿,银针在素绢上洇开细小血珠。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:“棠儿,这双面绣是苏家安身立命的根本,万不可轻易示人。”可弟弟病榻上的咳嗽声突然在耳畔响起,大夫说若再寻不到千年茯苓,恐怕......

“公子想看什么?”她垂眸藏住眼底挣扎,将绣架转向来人。烛火突然摇曳,映得那并蒂莲忽而朱红灼目,忽而素白凄清,仿佛两生花在阴阳间交替绽放。

玄衣公子呼吸微滞,修长手指几乎要触上绣品,又生生顿在半空。他身后随从倒抽冷气:“这......这难道是失传已久的‘阴阳绣’?”

“小女斗胆改良罢了。”苏念棠福身行礼,余光瞥见对方腰间羊脂玉佩,龙纹雕刻竟与父亲临终前画在纸上的图案分毫不差。记忆突然翻涌——父亲浑身是血倒在巷口,最后攥着半块玉佩说:“别信......皇室......”

“苏娘子开个价。”玄衣公子声音低沉,眼底翻涌着苏念棠看不懂的情绪。他从袖中取出枚温润玉坠,海棠花瓣雕得栩栩如生,“若娘子嫌银子俗了,这块玉如何?”

苏念棠盯着玉坠上的暗纹,喉咙发紧。那是母亲陪嫁的纹样,曾听她说过,这是给未来女婿的信物。“公子说笑了。”她强压下心头惊涛,“此绣需耗三月心血,且......”

“我等得起。”玄衣公子突然轻笑,眼中褪去疏离,竟带了几分少年意气,“三日后,我再来取。”他转身时,苏念棠看见他腰间龙纹玉佩与自己袖中半块残玉,在雨幕中折射出诡异的光。

门扉重新阖上的刹那,苏念棠瘫坐在地。绣架上的并蒂莲在风雨中轻轻颤动,一面朱红似血,一面素白如霜,恰似她此刻翻涌的心绪。她握紧袖中残玉,终于明白父亲临终前未说完的话——这看似美好的相遇,或许从一开始,就是精心设计的局。

第二章:玉生烟

雨霁初晴,蝉鸣攀上青瓦。苏念棠将新绣的鸳鸯帕子收进竹篮,忽闻门外传来熟悉的环佩叮当声。自那日惊鸿一瞥,玄衣公子萧砚已来了七次,每次都只静静看她刺绣,偶尔递来一方沾着龙脑香的帕子,替她擦去额角薄汗。

“苏娘子今日又在绣什么?”萧砚撩起湘妃竹帘,墨发束着的白玉簪在日光下泛着柔光。他身后小厮捧着青瓷匣,隐隐飘出茯苓香气——正是弟弟急需的药材。

苏念棠指尖微颤,银针在绢面上划出歪斜的线。这些日子,她暗中查探萧砚身份,只知他来自京城,出手阔绰得不像寻常商贾。可每当对上他眼底的温柔,父亲临终的血书与母亲的遗言,又都化作绕指柔。

“是公子前日要的雪梅图。”她将绣架转向他,素绢上的梅花似要破布而出,花蕊处却用金线勾勒,在阳光下流转出神秘光泽。萧砚忽然凑近,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:“苏娘子可知,这金线用得极妙?”

苏念棠慌忙后退,绣架上的铜镇纸“当啷”坠地。萧砚弯腰去捡,不经意间握住她的手。四目相对时,苏念棠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情愫,如同江南三月的春水,漫过堤岸。

“其实我......”萧砚喉结滚动,从怀中掏出个锦盒。打开时,一枚羊脂玉坠静静躺在红绸上,坠子刻着并蒂莲,与她绣品上的图案如出一辙。“这是家母留给未来儿媳的,”他声音低哑,“我第一次见你绣的双面异色,就觉得该是你的。”

苏念棠望着玉坠,眼眶突然发烫。母亲曾说,这玉坠本该传给她的良人,可苏家突遭变故,玉坠也断成两半。她颤抖着摸出袖中残玉,与萧砚手中的合二为一,严丝合缝。

“原来......”她哽咽着说不出话。萧砚却突然将她揽入怀中,龙脑香混着雪松气息扑面而来:“我原以为只是惊鸿一瞥,可这些日子,满脑子都是你刺绣的模样。”他从袖中取出封信,“明日随我回京城,我要八抬大轿娶你进门。”

苏念棠看着信上遒劲的“三皇子印”,浑身血液仿佛凝固。父亲临终前的警告、母亲的遗言,还有萧砚腰间若隐若现的龙纹玉佩,在此刻都连成锋利的网。她想推开他,可怀中玉坠的温度,又烫得她无法动弹。

窗外忽然飘进几片柳絮,落在未绣完的雪梅图上。苏念棠望着萧砚真挚的眉眼,终于明白什么叫“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”。只是这深情,不知是良缘,还是错付的开端。

第三章:诏入宫

蝉鸣骤歇的清晨,鎏金马车碾碎满地梧桐影。苏念棠握着萧砚留下的玉坠,指尖触到坠子内侧刻着的"砚"字,心跳如擂鼓。自那日定情,她已半月未见萧砚,只道是筹备婚事,却不想等来的不是媒妁之言,而是明黄的圣旨。

"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江南苏念棠,蕙质兰心,秀外慧中,着封为三皇子侧妃,择吉日入宫......"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寂静,苏念棠踉跄着扶住门框,绣房里还挂着未完工的嫁衣,一针一线都成了笑话。

弟弟苏明远冲出来要撕圣旨,被侍卫按在地上。"姐姐!这是骗你的!"少年眼底通红,"那日我亲眼见他和丞相府的人密会!"苏念棠浑身发冷——丞相叶怀瑾,正是萧砚正妃叶明薇之父。

黄昏时分,萧砚踏着满地残阳而来。他玄袍上金线暗绣的蟠龙张牙舞爪,苏念棠这才惊觉,自己从未真正看清过他。"对不起。"他想握她的手,却被她后退躲开,"局势突变,只有你入了宫,我才能护你周全。"

"所以用玉坠骗我?拿婚约当筹码?"苏念棠举起玉坠,泪水砸在冰凉的羊脂玉上,"萧砚,你可知我母亲临终前说,这玉坠本该给真心待我的人?"

萧砚猛地将她拽入怀中,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:"我是真心的!等我登上皇位,定封你为后!"他滚烫的唇落在她额间,"相信我,就像你绣双面异色时那般孤注一掷。"

苏念棠闭上眼,父亲惨死的画面与萧砚温柔的承诺在脑海中交织。远处传来更夫打更声,她想起昨夜弟弟咳在帕子上的血,想起萧砚送来的千年茯苓——那是救弟弟命的药。

"一生不负,你可敢立字为据?"她哑声问。萧砚立刻掏出随身玉佩,拔出匕首在背面刻下血字:"若负苏念棠,萧砚愿遭天谴。"他将带血的玉佩塞进她掌心,"明日我来迎你。"

待他身影消失在巷口,苏念棠展开藏在袖中的密信。信是叶明薇所写,字迹优雅却透着森冷:"侧妃之位,不过是殿下稳固势力的棋子。苏姑娘若识趣,就乖乖入宫做个摆设。"

夜风穿堂而过,吹得烛火明灭不定。苏念棠握紧带血的玉佩,绣架上未绣完的鸳鸯被风掀起,金线绣的眼睛泛着诡异的光。她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:"双面绣最忌贪心,妄图两面圆满,最后只会血溅素绢。"

而如今,她早已没有退路。

第四章:凤凰错

鎏金宫灯在长廊投下斑驳光影,苏念棠踩着沉重的绣鞋踏入椒房殿。红烛摇曳间,萧砚正执起叶明薇的手,将一枚翡翠镯子轻轻套上她皓腕,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,刺痛了苏念棠的眼。

“妹妹来了。”叶明薇倚在萧砚肩头,朱唇轻启,声音甜腻得仿佛掺了蜜,“殿下这些日子总念叨着你,说终于盼到妹妹入宫了。”

苏念棠强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,福身行礼:“见过殿下,见过姐姐。”她抬眸,却撞进萧砚闪躲的目光里。曾几何时,那双眼睛里满是炽热的爱意,如今却像蒙上了一层雾,让人看不真切。

“累了就去偏殿歇着吧。”萧砚别开脸,声音冷淡得让苏念棠浑身发冷。她转身时,袖中的玉坠不慎滑落,“当啷”一声跌在青砖上。

叶明薇瞥见玉坠,脸色骤变,猛地挣脱萧砚的怀抱,疾步上前捡起:“这......这玉坠怎会在你手里?”她指尖发颤,眼眶瞬间红了,“这明明是我及笄那年,母亲送我的生辰礼!”

苏念棠如遭雷击,踉跄着后退几步。她死死盯着叶明薇手中的玉坠,那熟悉的并蒂莲纹路,那温润的羊脂玉光泽,与萧砚当初赠予她的一模一样。

“明薇,你冷静些。”萧砚神色慌乱,想要夺过玉坠,却被叶明薇狠狠甩开。

“好一个‘一生不负’!”叶明薇冷笑,泪水顺着精致的妆容滑落,“原来殿下所谓的真心,不过是拿我的旧物去哄骗一个绣娘!”

苏念棠只觉天旋地转,耳畔嗡嗡作响。她想起入宫那日,萧砚刻在玉佩上的血字,想起他温柔的承诺,此刻都化作利刃,一刀刀剜着她的心。

“不是这样的......”萧砚想要解释,却被苏念棠打断。

“够了!”她声音沙哑,强撑着不让泪水落下,“原来从一开始,就是我痴心妄想。”她踉跄着捡起玉坠,转身欲走,却听见身后传来叶明薇尖锐的笑声。

“苏姑娘,你以为自己能斗得过我?”叶明薇逼近,眼中满是嘲讽,“不过是殿下用来制衡我父亲的棋子罢了。”

苏念棠脚步顿住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她终于明白,为何萧砚会突然出现,为何对她百般殷勤,不过是为了利用她背后的苏家势力。而她,却傻傻地以为遇见了良人。

夜风吹过,掀起苏念棠单薄的裙摆。她望着宫墙外的明月,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。曾经以为的惊鸿一瞥,不过是精心设计的陷阱;那些温柔的情话,不过是权力游戏中的筹码。

手中的玉坠渐渐变得冰凉,苏念棠握紧它,转身踏入无尽的黑暗。这深宫,终究是容不下她的真心。

第五章:鲛绡泪

秋雨浸透宫墙时,苏念棠跪在昭阳殿前的青石板上。膝盖早已失去知觉,可怀里藏着的家书却滚烫如烙铁——弟弟苏明远咳血不止,大夫说唯有千年人参续命。

“苏侧妃当真好大的胆子!”叶明薇的绣鞋碾过满地银杏叶,金线绣着的并蒂莲刺得苏念棠眼眶生疼。她捧着绣坏的贡品,锦缎上本该栩栩如生的凤凰,此刻却歪斜得不成样子,“这可是要进献给太后的寿礼,你竟敢偷工减料?”

苏念棠浑身发冷,那日她分明将绣品仔仔细细检查过三遍。可如今针脚凌乱,金线也断了半截,分明是有人蓄意破坏。“姐姐明察,这并非我......”

“住口!”萧砚的声音从殿内传来,玄袍上的龙纹随着步伐翻涌。他接过绣品,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,“你可知欺君之罪当如何?”

苏念棠猛地抬头,却撞进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。曾经说要护她周全的人,此刻看她的眼神,竟比这秋雨还凉。“殿下,我弟弟病重,我日夜赶工......”

“所以就敷衍了事?”叶明薇娇嗔着扯住萧砚的衣袖,“臣妾早就说过,市井女子难登大雅之堂,偏殿下不信......”

“够了!”萧砚甩开叶明薇的手,可下一句话却如利刃剜心,“罚苏侧妃去浣衣局思过,三日内交出新的贡品。”

深夜的浣衣局,冷水刺骨。苏念棠泡在皂角水里的手指早已肿得发紫,可脑海里全是弟弟苍白的脸。突然,身后传来窸窸窣响动,她转身,只见叶明薇的贴身宫女捧着锦盒出现:“苏侧妃想要千年人参?”

锦盒打开,赤金参须在月光下泛着诱人的光。宫女凑近她耳畔:“只要你承认偷工减料,说是有人指使......”

“指使?”苏念棠攥紧绣帕,指甲刺破掌心,“是叶侧妃?还是......”话音未落,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。宫女眼疾手快,将参须塞进她怀中,尖着嗓子喊道:“抓贼啊!有人偷贡品材料!”

第二天,苏念棠跪在萧砚面前,怀中的千年人参成了“盗窃物证”。叶明薇梨花带雨地哭诉:“原以为妹妹只是技艺不精,没想到竟这般歹毒......”

“苏念棠,你还有何话说?”萧砚捏着她的下巴,力道大得要将她骨头碾碎。苏念棠望着他眼底跳动的怒火,突然笑了。这笑惊飞了梁上的寒鸦,也惊得萧砚松开了手。

“我无话可说。”她任由泪水砸在青砖上,恍惚间又回到初见那日,他摘下竹笠,眼角泪痣似落非落。原来所有的温柔,都是镜花水月。

深夜,苏念棠在浣衣局的油灯下重新绣起凤凰。鲜血顺着银针渗进鲛绡,绣品上的凤凰仿佛浴火重生。她想起母亲说过,双面绣最忌动情,可她早就把心赔了进去,如今,不过是用血泪再绣一场罢了。

第六章:寒夜劫

惊雷劈开夜幕的刹那,苏念棠正攥着刚完工的贡品踉跄奔逃。暴雨如注,宫墙下的青苔让她数次滑倒,发间银簪早已不知去向,湿透的襦裙裹着满身皂角味,狼狈得像条濒死的鱼。

转角处突然伸出一双粗糙的手,将她猛地拽进漆黑的夹道。苏念棠正要呼救,腥臭的帕子捂住口鼻,意识模糊前,她听见一声冷笑:“叶侧妃说了,要让你生不如死。”

再醒来时,浑身如坠冰窖。苏念棠望着满地凌乱的衣裳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雨不知何时停了,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洒在她身上,照得那些青紫的伤痕愈发刺目。她颤抖着捡起散落的绣品,凤凰的眼睛被血染红,像在无声嘲笑她的痴傻。

“苏侧妃好兴致!”刺耳的嗓音划破死寂。叶明薇提着裙摆,在一众宫女簇拥下踏入破屋,眼角眉梢都是得意,“昨夜惊雷阵阵,妹妹不在房里安睡,却在这......”她故意拖长尾音,目光扫过苏念棠狼狈的模样,“与野男人厮混?”

“不是的!”苏念棠挣扎着起身,却被宫女按回地上。绣品从手中滑落,正巧落在叶明薇脚边。

“人赃俱获,还敢狡辩?”叶明薇用绣鞋碾过凤凰的眼睛,“来人,带她去见殿下!”

承明殿内,檀香混着血腥气。苏念棠被扔在萧砚脚下,望着那袭熟悉的玄袍,喉咙发紧。“殿下,我是被人算计......”

“算计?”萧砚猛地踹翻案几,奏折纷飞如蝶,“你衣衫不整出现在男人堆里,当朕是瞎子?”他抓起案上的断情酒,琥珀色的液体在夜光杯中晃出冷光,“饮下它,从此你我恩断义绝!”

苏念棠盯着那杯酒,想起初入宫时,萧砚也曾用这双手为她画眉,说要与她共赏四时花开。“若我不喝呢?”她声音沙哑。

“那便送你弟弟下去作伴。”萧砚俯身捏住她的下巴,眼中满是厌恶,“听说苏明远的药快断了?”

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,砸得苏念棠眼前发黑。她死死咬住下唇,直到尝到血腥味,才颤抖着接过酒杯。辛辣的液体灌进喉咙,灼烧着五脏六腑,也烧尽了她最后一丝期待。

出了承明殿,苏念棠踉跄着扶住宫墙。夜风吹过,带来远处更夫的梆子声。她摸出怀中残破的玉坠,狠狠摔在地上。碎玉划过掌心,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,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,仿佛她从未在萧砚的生命里存在过。

第七章:血嫁衣

北风卷着雪粒撞在浣衣局的木窗上,苏念棠缩在发霉的草垛旁,将冻得发紫的手指往袖口里又塞了塞。自饮下断情酒,她便再没见过萧砚,只听说叶明薇有了身孕,椒房殿整日丝竹不断。

一封浸透雪水的家书让她浑身血液凝固。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,却是弟弟苏明远的绝笔:“姐姐勿念,明远不愿拖累你,先走一步了……”墨迹晕染开来,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。苏念棠踉跄着扶住墙壁,喉间腥甜翻涌,眼前浮现出弟弟小时候的模样——那个总爱跟在她身后喊“姐姐”的少年,如今竟成了一抔黄土。

深夜,浣衣局的油灯忽明忽暗。苏念棠颤抖着展开包袱里的嫁衣,那是她初入宫时为自己绣的,金线绣的并蒂莲如今看来格外刺眼。她穿上嫁衣,将红绸挂在房梁上,泪水滴落在绣着凤凰的裙摆上。“母亲,我累了……”她哽咽着闭上眼睛,正要踢开脚下的木凳,门却“轰”地被撞开。

萧砚浑身是雪,玄袍下摆还在往下滴水,眼中满是血丝:“苏念棠!你敢死?”他冲上前一把抱住她,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。苏念棠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,只是木然地看着他:“殿下不是说,我与死人无异吗?”

“是朕错了!”萧砚声音沙哑,“明薇的孩子没了,她承认是自导自演……”

“所以现在想起我了?”苏念棠笑出声,泪水混着血水顺着嘴角流下,“我弟弟死了,被你们逼死的!”她猛地推开萧砚,踉跄着后退,“萧砚,你说过会护我一世周全,说过若负我愿遭天谴……”

萧砚脸色煞白,伸手想抓住她却扑了个空。苏念棠抓起桌上的碎玉,狠狠刺向自己心口:“我要你……”

“来人!传太医!”萧砚嘶吼着抱住她软下去的身体,鲜血染红了他的玄袍,也染红了那身未完成的嫁衣。

再醒来时,苏念棠身处浣衣局最阴冷的角落。手腕被铁链锁住,伤口传来阵阵刺痛。叶明薇倚在门框上,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护甲:“苏侧妃命真大,殿下说了,留你一条贱命,就在这儿好好赎罪吧。”

深夜,萧砚的脚步声在长廊响起。他隔着铁栏望着蜷缩在草堆里的苏念棠,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:“朕会还你公道……”

“公道?”苏念棠抬起头,眼中已没了半点光亮,“我的公道,早在你赐下断情酒那刻,就随着我弟弟一起埋进土里了。”她望向窗外的冷月,轻声哼起儿时哄弟弟入睡的歌谣,任由泪水无声滑落。

从此,浣衣局的深夜里,总会飘出断断续续的歌声,凄婉悲凉,似在诉说着一个被辜负的灵魂最后的悲鸣。

第八章:毒香引

宫墙内的合欢花未及盛放便遭暴雨打落,残瓣铺满椒房殿的青石阶。苏念棠跪在阶前,铁链在她脚踝磨出渗血的伤口,而殿内传来叶明薇撕心裂肺的哭喊:“我的孩儿!定是那贱人嫉妒,用妖术害了我们母子......”

萧砚冲出门时玄袍猎猎作响,腰间玉佩随着步伐撞击出冷硬的声响。他一把揪住苏念棠的发髻,指腹擦过她耳畔那道未愈的伤疤——那是上次自尽时碎玉留下的痕迹。“你竟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?”他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,带着刺骨寒意。

“殿下明察!”苏念棠被勒得几乎窒息,却仍死死盯着萧砚眼底翻涌的杀意,“自贬入浣衣局,我每日都在监工太监的监视下劳作,如何能......”

“住口!”叶明薇被宫女搀扶着走出殿门,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痕,却掩不住眼底得逞的光,“前日臣妾闻到一股异香,苏念棠的浣衣房离我椒房殿最近,定是她......”她突然剧烈咳嗽,鲜血溅在苏念棠肩头的粗布衣裳上,“求殿下为孩儿报仇!”

萧砚的瞳孔骤然收缩,猛地甩开苏念棠。她重重摔在石阶上,额头撞上凸起的石块,鲜血顺着脸颊蜿蜒而下,模糊了视线。恍惚间,她想起初遇时他为她拭去额角碎发的温柔,而此刻那双手正握着冰凉的铁链,将她往天牢方向拖拽。

天牢的腐臭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,苏念棠被扔进潮湿的牢房。萧砚居高临下地望着她,腰间玉佩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——那是她曾以为定情信物的物件。“若不是看在昔日情分,朕定要你血债血偿。”他扔下这句话,转身时玄袍扫落墙角的老鼠,惊起一片吱呀声。

待脚步声消失,叶明薇的贴身宫女从阴影中现身。她隔着牢栏抛出个锦盒,艳丽的红珊瑚手串在霉斑遍布的稻草上格外刺眼:“苏娘子可识得这物件?三日前,你带着它出入过御药房。”宫女娇笑,“如今物证俱在,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。”

苏念棠盯着那串陌生的手串,突然想起弟弟下葬那日,叶明薇曾派人送来“慰问”的点心。原来从一开始,每个陷阱都严丝合缝,而她不过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。

深夜,萧砚独自站在椒房殿外。他望着掌心那枚从苏念棠牢房捡到的残破绣片——上面绣着半朵未完成的梅花,针脚凌乱却倔强地勾勒着轮廓。远处天牢方向传来一声闷雷,他握紧绣片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可最终,他还是转身走向叶明薇的寝殿,将所有疑虑都淹没在黑暗里。

第九章:镜中雪

天牢的夜漫长如刀,苏念棠蜷缩在发霉的草席上,铁链随着她的颤抖发出细碎声响。墙上渗水的痕迹在月光下蜿蜒成河,恍惚间竟像是儿时家中那口绣架上流淌的丝线。

铁门被推开的瞬间,腐臭的空气里突然漫进一缕龙脑香。苏念棠猛地抬头,正对上叶明薇父亲叶怀瑾那张虚伪的笑脸。这位权倾朝野的丞相手持檀木折扇,轻轻挑起她的下巴:“苏姑娘还不知道吧?你苏家满门的性命,不过是殿下登基路上的垫脚石。”

“你胡说!”苏念棠挣扎着要扑过去,却被铁链狠狠勒住脖颈。剧痛中,记忆如利刃割开结痂的伤口——父亲浑身是血的尸体、母亲临终前破碎的遗言、弟弟咳血的帕子......原来这些年的血泪,早在萧砚第一次踏入绣庄时就已注定。

叶怀瑾笑着展开一卷密信,烛光下,萧砚遒劲的字迹刺得苏念棠睁不开眼:“叶家助我夺嫡,事成后苏家不足为患。”他将信纸凑近烛火,火苗瞬间吞噬了墨迹,“看看,殿下为了皇位,连枕边人都能算计,更何况你这小小的绣娘?”

苏念棠感觉胸腔里有什么轰然坍塌。她想起萧砚曾说“等我登上皇位,定封你为后”,想起他刻在玉佩上的血誓,原来那些炽热的情话,不过是他谋取权势的筹码。“为什么......”她喃喃开口,声音比牢房的寒冰更冷。

“为什么?”叶怀瑾收起折扇,重重敲在她肩头,“就因为你父亲当年无意间发现了太子谋逆的证据!萧砚既要拉拢我叶家,自然要拿你们苏家的命表忠心!”他俯下身,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耳畔,“还有你弟弟的死......”

话音未落,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叶怀瑾咒骂一声,踹翻脚边的瓦罐后匆匆离去。碎瓷片划伤苏念棠的脚踝,她却感觉不到疼痛,只是死死盯着那堆仍在燃烧的灰烬。火光中,她仿佛看见萧砚穿着龙袍,踩着苏家众人的尸骨登上皇位,而自己不过是他帝王路上微不足道的牺牲品。

深夜,萧砚悄然来到天牢。他隔着铁栏望着苏念棠空洞的眼神,喉咙发紧:“念棠,朕一定会查明真相......”

“真相?”苏念棠突然笑了,笑声凄厉如夜枭。她抓起地上的碎瓷片,在墙壁上划出歪扭的字迹——“萧砚,我诅咒你”。每一笔都带着血,每一笔都浸透恨意。

萧砚伸手想要触碰她,却被苏念棠猛然挥开。她退到墙角,像躲避瘟疫般远离他:“别碰我!你手上沾满我苏家的血,脏!”

离开天牢时,萧砚望着掌心沾染的血迹,久久无法回神。而牢房内,苏念棠蜷缩成小小的一团,透过铁窗望着天上的冷月。曾经她以为自己是被命运眷顾的惊鸿,如今才明白,不过是皇权棋局里随时可弃的残子。这场始于绣架的孽缘,终究要用满门鲜血来偿还。

第十章:鹤唳诀

刑场的风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,苏念棠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,望着高台之上神情淡漠的萧砚。他身着明黄龙袍,腰间那枚她曾视若珍宝的玉佩在阳光下泛着冷光。刽子手的大刀映出她苍白的脸,恍惚间,她听见远处传来鹤唳般的长啸。

“时辰已到——”监斩官的令旗挥落的刹那,人群中突然炸开漫天白雾。苏念棠只觉后颈一痛,失去意识前,她看到一道白衣身影如鬼魅般掠过,带着熟悉的松香气息。

再醒来时,苏念棠置身于云雾缭绕的山谷。竹屋内药香四溢,素白帐幔后,一名男子正研磨着深紫色的药粉。他闻声转身,眉眼如画,额间一点朱砂红痣更添几分神秘,“你醒了。”他将药碗递来,“我是鹤清。”

原来那日刑场上,是鹤清用“鹤唳散”制造混乱,以假死药救走了她。“你恨萧砚吗?”鹤清指尖划过她手腕上的旧伤,“我可教你毒医之术,让那些害你的人,百倍偿还。”

苏念棠握紧药碗,想起苏家满门的鲜血,想起弟弟绝望的绝笔信,“我要他们血债血偿。”

此后三年,山谷中常响起鹤唳般的笛声。苏念棠每日与毒草、银针相伴,将恨意化作研习毒医的执念。鹤清教她以花为毒,以香杀人;教她在银针上淬毒,于绣品中暗藏杀机。她的双面绣技法更是登峰造极,只是如今绣绷上不再是并蒂莲,而是形态各异的毒物。

一日,鹤清带来宫中消息:“萧砚即将举办万寿节,叶明薇邀天下绣娘入宫献艺。”他望着苏念棠泛着冷意的双眼,“这是你的机会。”

深夜,苏念棠独自坐在溪边,倒影中,曾经温婉的绣娘早已不复存在。她摸出怀中残破的玉坠,冷笑一声投入溪中。水花溅起的刹那,她想起萧砚那句“一生不负”,如今,她要让他知道,负心之人,必遭天谴。

临行前,鹤清将一套银针递给她,针尾刻着“鹤唳诀”三字。“这是天下至毒的针法,”他凝视着她,“但每用一次,都会损耗你的心神。”

苏念棠接过银针,别在发间。山风掠过,惊起林间白鹤。她望着远处京城的方向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。萧砚,叶明薇,我回来了。这一次,不是任人宰割的苏念棠,而是带着毒医秘术,要你们血债血偿的复仇者。

当第一缕晨曦照亮山谷,苏念棠踩着满地霜叶离去。鹤唳声中,一场精心策划的复仇,即将在那座困住她半生的皇宫中,徐徐展开。

第十一章:朱砂劫

三年光阴,足以让宫墙内外换了人间。

宣德门前,绣着金线云纹的宫灯在夜风中摇晃,将“万寿节”的朱红匾额染得明灭不定。苏念棠裹着一袭猩红斗篷立在街角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淬毒的银针——那些银针尾端的鹤唳纹,早已与她掌心的茧子融为一体。

“让一让!”尖锐的宫婢呵斥声传来。苏念棠侧身避开疾驰的马车,斗篷下露出一截绣着曼陀罗花的裙裾。这抹艳丽的暗纹落入侍卫眼中,却只当是哪家贵女的时兴花样,无人察觉那花瓣纹路里藏着的致命机关。

穿过九曲回廊,她在御花园假山下停住脚步。三更梆子响过,叶明薇的贴身宫女如约而至:“红酥手姑娘?娘娘说只要您能让那个贱人生不如死……”话音未落,苏念棠已甩出浸过“蚀骨香”的丝帕。宫女抽搐着倒地时,眼中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恐。

绕过重重宫墙,苏念棠终于望见承明殿的灯火。殿内传来丝竹声,还有萧砚低沉的笑语:“今年的寿礼,倒要看看哪个能入朕的眼……”她摘下斗篷,露出精心装扮的面容——眉间一点朱砂痣,艳若滴血,与鹤清额间的印记如出一辙。

当苏念棠捧着绣盒踏入殿中,满座哗然。昔日卑贱的罪妇,此刻却化作名动京城的“毒医红酥手”,华服金钗衬得她眉眼如画,只是眼底那抹寒意,比三年前更甚。

“草民献丑了。”她展开绣品,双面绣的牡丹在烛光下流转异色,正面娇艳欲滴,背面却暗纹如血。萧砚的目光骤然凝固——绣品角落,用金线绣着半朵梅花,正是当年他在天牢看到的残片样式。

“这是……”他猛地起身,玄袍扫落案上玉杯。清脆的碎裂声中,苏念棠抬眸,眉间朱砂痣随着笑意颤动:“陛下日理万机,不记得草民也是自然。”她故意将“草民”二字咬得极重,“不过这双面绣的技法,倒要多谢陛下当年‘恩赐’的牢狱时光。”

叶明薇脸色骤变,拍案而起:“放肆!你怎敢……”话未说完,她突然捂住咽喉剧烈咳嗽,鲜血顺着指缝渗出,在华服上绽开朵朵红梅。苏念棠袖中的银针微微发烫——那是她用叶明薇贴身之物炼制的“红颜枯”,专破心头血。

萧砚冲上前扶住叶明薇,眼中却死死盯着苏念棠:“是你!”

“陛下圣明。”苏念棠施施然行了个礼,指尖掠过腰间香囊,里面藏着的“鹤唳散”已蓄势待发。殿外突然传来鹤唳长鸣,惊起满宫夜枭。她望着萧砚眼底翻涌的震惊与慌乱,唇边笑意愈发冰冷:“当年欠下的债,如今该还了。”

承明殿内,烛火突然诡异地熄灭。黑暗中,苏念棠如鬼魅般贴近萧砚耳畔:“陛下可还记得,您发过的毒誓?”她的气息带着曼陀罗花的甜腻,却比砒霜更致命,“这三年,我日日夜夜都盼着,您后悔的模样。”

第十二章:傀儡局

承明殿的烛火在子夜摇曳,苏念棠藏身于帷幔之后,看着萧砚伏案批改奏折的身影。三年未见,他眉间多了几分帝王的威严,却也添了些许疲惫。她轻轻捻起一枚银针,针尖上的“相思蛊”泛着诡异的幽蓝——这是鹤清耗尽心血炼制的奇蛊,中蛊者会在剧痛中不断回忆起最刻骨铭心的过往。

“谁?”萧砚突然警觉,手按上腰间佩剑。苏念棠轻笑一声,缓步走出,眉间朱砂在烛火下宛如跳动的火焰。“陛下何必如此紧张?”她晃了晃手中的银针,“不过是来给陛下送份大礼。”

话音未落,银针如鬼魅般射出,精准刺入萧砚后颈。他闷哼一声,踉跄着扶住桌案:“你……你对朕做了什么?”

苏念棠优雅地坐下,斟了一杯茶:“不过是让陛下尝尝相思之苦罢了。”她话音刚落,萧砚便感觉一阵剧痛从心口蔓延至全身,仿佛千万只毒虫在啃噬他的五脏六腑。更可怕的是,随着疼痛加剧,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

江南绣庄里,少女低头刺绣的温婉模样;初入宫时,她为他精心绣制香囊的专注神情;还有那个雪夜,她身披嫁衣悬梁自尽时绝望的眼神……每一幅画面都清晰得可怕,刺痛着他的神经。
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萧砚痛苦地抱头嘶吼,“朕明明已经……”

“已经将我忘得一干二净?”苏念棠凑近他,眼中满是嘲讽,“可惜,这相思蛊最是无情,专挑人心底最不愿面对的回忆。”她伸手抚上他的脸,指尖带着刺骨的寒意,“陛下可还记得,你曾说会护我一世周全?说过若负我愿遭天谴?”

剧痛中,萧砚感觉自己仿佛被撕裂成两半。一边是帝王的威严与冷酷,一边是曾经对苏念棠炽热的爱意。他望着眼前的女子,那个曾经让他心动的绣娘,如今却成了他的噩梦。

“念棠……”他下意识地唤出这个名字,换来的却是苏念棠的冷笑。

“别叫我这个名字!”她猛地甩开他的手,“从你默许叶家陷害苏家满门那刻起,从你亲手将我锁入天牢那刻起,苏念棠就已经死了!”她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,正是当年她为萧砚所绣,“看看这个,还记得吗?现在,该换你尝尝被背叛、被伤害的滋味了。”

随着苏念棠的话语,萧砚身上的疼痛愈发剧烈。他终于明白,自己终究逃不过这因果轮回。在“相思蛊”的折磨下,他如同被操纵的傀儡,只能在痛苦中不断重温那些被他亲手毁掉的柔情。而这,不过是苏念棠复仇的开始。

第十三章:雪刃寒

深冬的雪簌簌落在椒房殿的琉璃瓦上,叶明薇蜷缩在龙纹锦被里,指尖青紫如茄。苏念棠握着淬毒的银针,看着榻上人瞳孔逐渐涣散:“叶侧妃,该还的债,总要还的。”

“哈哈哈……”叶明薇突然爆发出癫狂的笑声,震落帐幔上的银线流苏,“苏念棠,你以为萧砚真的被蒙蔽了?当年我陷害你偷工减料,不过是他默许的戏码!”她猛地抓住苏念棠的手腕,指甲深深掐入皮肉,“你弟弟的死,苏家满门抄斩,哪一桩不是他权衡利弊的结果?”

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萧砚顶着一身风雪冲进来时,正撞见叶明薇喷出大口黑血。“明薇!”他想要去扶,却被叶明薇一把推开。濒死的女人倚着雕花床头,望着昔日情郎的眼神里尽是怨毒:“陛下不是一直想问,当年是谁给你下的‘忘忧散’?”她指着苏念棠腰间晃动的鹤唳银针,“是鹤清!他就是当年被你兄长害死的……”

话音戛然而止。叶明薇脖颈浮现诡异的蛛网纹路,七窍流血而亡。苏念棠踉跄后退,撞翻了案上的鎏金香炉。滚烫的香灰洒在地上,勾勒出萧砚惨白如纸的脸。

“她说的……是真的?”苏念棠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。三年来,她以为萧砚只是被蒙蔽,却不想自己自始至终都是权力棋盘上的弃子。

萧砚伸手想要触碰她,却在半空僵住。回忆如潮水冲破闸门——登基前夜,叶怀瑾呈上的密信里,清清楚楚写着如何借她弟弟之死扳倒苏家;还有那日在天牢,他明明查到叶明薇买通太医的证据,却选择将卷宗锁进暗格。

“念棠,朕那时身不由己……”

“住口!”苏念棠抽出袖中软剑,剑锋抵住他咽喉。剑身上凝结的霜花落在萧砚颈间,划出细微血痕,“原来从始至终,你都知道真相。你看着我被人玷污,看着我弟弟含冤而死,看着我在天牢里求死不能!”她手腕颤抖,泪水砸在剑身上,“那些‘一生不负’的誓言,不过是你哄骗我的笑话!”

萧砚望着她泛红的眼眶,突然想起初见那日,她绣架上的双面异色莲。一面是炽热的真心,一面是刺骨的寒。而他亲手将那抹真心碾成了齑粉。

“杀了我吧。”他握住冰凉的剑锋,鲜血顺着掌心滴落,“若这样能让你好受些……”

“杀了你?”苏念棠突然冷笑,反手将剑刺入自己肩头。剧痛让她清醒,也让眼中的柔情彻底冻结,“我要你活着,看着自己亲手毁掉的一切,如何让你生不如死。”

风雪呼啸着灌进殿内,吹灭最后一盏宫灯。黑暗中,萧砚跪在叶明薇的尸体旁,听着苏念棠渐行渐远的脚步声,终于尝到了比相思蛊更蚀骨的滋味——那是万劫不复的悔恨,在心底开出带毒的花。

第十四章:烬烛尽

承明殿内,药香与血腥气交织。萧砚瘫坐在龙椅上,乌发间已爬满银丝,那张曾意气风发的面容,如今被相思蛊折磨得憔悴不堪。他望着殿中央神色冷漠的苏念棠,喉间溢出沙哑的恳求:“念棠,给我解药……”

苏念棠捏着瓷瓶,指尖微微发颤。瓶中装着的,是鹤清以十年修为炼制的解药,也是能让萧砚摆脱蛊毒的唯一希望。她想起这三年来,看着他在蛊毒折磨下痛苦挣扎,时而癫狂时而清醒,心中却并未感到想象中的快意,反而被一种难言的酸涩填满。

“你还记得吗?”苏念棠忽然开口,声音平静得可怕,“当年在江南,你说我的双面绣比天上的云彩还美。那时的你,眼中有光,说要带我看遍世间繁华。”她顿了顿,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,“可后来呢?你将我推入深渊,让我家破人亡,让我在黑暗中苦苦挣扎……”

萧砚挣扎着起身,却因蛊毒发作又重重跌回龙椅。他看着苏念棠,眼中满是悔恨:“念棠,我错了……我愿意用一切弥补……”

“弥补?”苏念棠突然笑了,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,“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吗?每一个夜晚,我都能看到家人的血在眼前流淌,都能听到弟弟临死前的哭喊!”她握紧瓷瓶,指节泛白,“你说要弥补,可我的家人能活过来吗?我的真心还能再回来吗?”

殿外突然传来一声鹤唳,苏念棠抬头,透过窗棂望见一只白鹤掠过天际。她想起鹤清,那个在她最绝望时救她于水火,教她毒医之术的人。鹤清曾说:“复仇的火焰会灼伤自己,放下,才能真正解脱。”

手中的瓷瓶变得滚烫,苏念棠看着萧砚满头白发,看着他眼中的痛苦与悔意,心中的仇恨却并未消散。她缓缓走向殿中燃烧的火盆,将瓷瓶高高举起。

“念棠!不要!”萧砚声嘶力竭地大喊,挣扎着想要冲过来,却被蛊毒束缚在原地。

苏念棠最后看了他一眼,将瓷瓶狠狠投入火中。“萧砚,这是你我之间最后的了结。”她转身离去,任凭身后传来萧砚绝望的嘶吼。

踏出承明殿的那一刻,大雪纷纷扬扬落下,苏念棠望着漫天飞雪,心中一片空明。她知道,仇恨的火焰终于熄灭了,而她也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新生。至于萧砚,余生都将在悔恨与蛊毒的折磨中度过,这,或许就是对他最狠的惩罚。

雪越下越大,很快便掩盖了她离去的足迹,仿佛世间从未有过苏念棠这个人。而承明殿内,萧砚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,泪水混着血水滑落,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。这场始于心动、终于心死的孽缘,终究如那投入火海的解药,化作了一缕灰烬。

第十五章:流光误

暮春的江南,细雨如丝。苏念棠倚在绣庄的雕花窗前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头的双面绣——一面绣着傲雪寒梅,一面却是灼灼盛放的并蒂莲。自从离开皇宫,她时常会对着这幅未完成的绣品出神,心口总会泛起莫名的酸涩,却又不知这份怅然从何而来。

“在想什么?”鹤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他依旧身着素白衣衫,额间朱砂痣在烟雨朦胧中若隐若现。手中的青瓷药碗冒着袅袅热气,却不似往日带着苦涩的药香,反而萦绕着一丝甜腻。

苏念棠转身接过药碗,轻抿一口,忽然皱起眉头:“这味道……与往日不同。”

鹤清望着她,目光中带着复杂的情绪:“因为这是解蛊的药。你身上的‘忘忧蛊’,也该到了解开的时候了。”

“忘忧蛊?”苏念棠手中的碗险些落地,“你说我中了蛊?”

鹤清轻轻叹了口气,伸手抚过她鬓边碎发,眼中满是怜惜:“当年从刑场救下你时,我就发现了。‘忘忧蛊’会让人选择性遗忘痛苦的记忆,却也会抹去与之相关的所有情感。你以为自己忘记的只是仇恨,却不知……连最美好的初遇也一并抹去了。”

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。江南的绣庄里,那个玄衣公子摘下竹笠,眼角泪痣如墨;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她的绣品,说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双面绣;还有那个雪夜,他将羊脂玉坠放在她掌心,承诺一生不负……
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苏念棠踉跄着后退,撞倒了一旁的绣架。散落的丝线缠住她的脚踝,仿佛要将她拽入回忆的深渊。她终于明白,为何每次看到傲雪寒梅,心中总会泛起温柔;为何在复仇的路上,面对萧砚的痛苦,她始终无法真正狠下心。

“萧砚他……”苏念棠声音颤抖,“他知道吗?”

鹤清沉默良久,才缓缓开口:“他早就知道。所以即便中了相思蛊,即便被你折磨得生不如死,他也从未反抗。因为他宁愿在痛苦的回忆中赎罪,也不愿你继续活在仇恨里。”

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,打在芭蕉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。苏念棠望着雨幕,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。原来她以为的背叛与欺骗,不过是被遗忘的真相蒙上了仇恨的面纱;原来她恨了那么久的人,也曾真心爱过她。

“那现在……”苏念棠哽咽着问,“一切都还来得及吗?”

鹤清将解药重新递到她手中,声音低沉:“解了这蛊,你会想起所有的事,也会重新面对那些痛苦与美好。至于如何选择,全在你自己。”

苏念棠望着手中的药碗,倒映出自己含泪的双眼。雨还在下,而她的命运,又将在这记忆的洪流中,走向怎样的结局?

番外一:玉碎声

隆冬的乾清宫积着半尺厚的雪,新帝萧珩在收拾先帝遗物时,从暗格里翻出个褪色的檀木匣。匣子四角缠着金线,边角却被磨得发亮,显然曾被人无数次摩挲。当他打开木匣,一方双面绣帕滑落掌心,绣线早已黯淡,可针脚间藏着的情意,却在十五年后依旧灼人。

帕子正面绣着江南烟雨,小桥流水间,隐约可见撑着油纸伞的女子背影。翻转过来,竟是一幅雪中红梅图,红梅的枝干上,用极细的金线绣着半阙诗:“初见惊鸿影,...,愿化并蒂莲,岁岁不相离。”字迹歪歪扭扭,最后几字绣线凌乱,像是被泪水晕染过。

“这是......苏娘娘绣的。”老太监颤巍巍地跪下来,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,“当年先帝被相思蛊折磨得神志不清时,总攥着这帕子喊娘娘的名字。”

萧珩摩挲着绣帕上未完成的诗句,突然想起坊间流传的秘闻。传闻先帝晚年常独居承明殿,白发苍苍却固执地在每个雪夜点亮三十六盏宫灯,说要等一个永远不会归来的人。那时他只当是荒诞野史,此刻看着手中绣帕,才惊觉原来铁血帝王也有这般柔情。

“去把宗人府的旧案卷宗拿来。”萧珩突然开口。当泛黄的卷宗在龙案上铺开,他终于拼凑出那段被岁月掩埋的往事。苏念棠,那个被正史记载为“因妒获罪”的女子,竟是先帝少年时最炽热的爱恋。

深夜,萧珩独自站在乾清宫的廊下。寒风卷起绣帕的边角,露出背面红梅图角落的暗纹——那是半朵残缺的莲花,与萧砚生前佩戴的玉佩纹样如出一辙。他突然想起太后临终前的呓语,说先帝最后悔的,是在最该护她的时候松开了手。

第二日,萧珩下旨将苏念棠追封为“明懿皇后”,与先帝合葬皇陵。入殓那日,宫人在萧砚怀中发现了当年摔碎的玉坠,裂痕处缠着一缕青丝,正是苏念棠的发。而那方双面绣帕,被郑重地叠好,放进陪葬的檀木匣。

多年后,有守陵人说,每逢雪夜,皇陵深处总会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。有人曾远远望见,月光下有两道身影相对而立,玄衣男子手中握着破碎的玉坠,而红衣女子指尖捏着未绣完的帕子,他们的影子在雪地上交织,宛如一幅永不褪色的双面绣。

而那半阙未写完的情诗,终究成了千古遗憾。世人皆知帝王无情,却不知在权力的巅峰,也曾有过一段被岁月碾碎的深情,永远封存在那方褪色的绣帕里,随着玉碎声,散作人间一场雪。

番外二:鹤归处

江南的梅雨淅淅沥沥下了半月,苏念棠的坟前,青苔已悄然爬满石碑。鹤清跪坐在潮湿的泥土上,膝头放着那把从不离身的焦尾琴,指尖抚过琴弦时,水珠顺着广袖滴落,在琴身晕开深色痕迹。

琴声起时,林间惊起一群白鹭。清越的曲调里藏着三分苍凉,七分怅惘,惊得守墓的老仆驻足——他伺候苏念棠多年,从未见这位神秘的鹤先生露出如此神情。鹤清垂眸望着碑上“亡妻苏念棠之墓”的字样,素白的衣摆被雨水浸透,紧贴着苍白的皮肤,倒衬得额间朱砂痣愈发艳红。

“你可知,我为何姓鹤?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被雨声打散,却字字清晰,“因为我本就该如孤鹤般,永生徘徊在九重天之外。”指尖重重扫过琴弦,一声裂帛之音惊飞栖在枝头的寒鸦。老仆这才发现,鹤清侧脸的轮廓,竟与传闻中那位暴戾的先帝萧砚有七分相似。

雨势渐急,鹤清的记忆却愈发清晰。二十年前,他还是萧砚的胞弟,因卷入太子之争被追杀,坠入悬崖后被隐世高人所救。当他以“鹤清”之名重生时,却得知萧砚为稳固皇位,默许叶家铲除苏家满门。那时的苏念棠,正跪在承明殿前,被萧砚亲手锁入天牢。

“我教你毒医之术,不是为了让你心软。”鹤清对着墓碑轻笑,笑声里带着自嘲,“可每次见你望着萧砚的眼神,我就知道,你终究还是爱他。”他想起苏念棠将解药投入火海的那日,她转身时决绝的背影,与记忆中那个在绣庄低头刺绣的温婉少女渐渐重叠。

琴声忽转,变得缠绵悱恻。鹤清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,正是萧砚随身之物。“当年你问我为何救你,”他将玉佩贴在唇边,“因为只有你活着,我才能看到他痛苦。可我忘了,你痛苦时,我的心也会疼。”

雨幕中,隐约传来马蹄声。老仆抬头,只见一队宫卫簇拥着明黄龙辇停在山道上。新帝萧珩快步走来,看到鹤清的面容时,手中的祭礼险些落地——这世间,竟真有如此相似之人。

“皇叔......”萧珩的声音颤抖。鹤清却恍若未闻,继续拨动琴弦。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雨里,他缓缓起身,将焦尾琴轻轻放在坟前。

“告诉陛下,”鹤清望向天边的孤鹤,“这世上再无鹤清,只有一只该归巢的孤鸟。”言罢,他头也不回地踏入雨幕。待萧珩追上去时,只在泥泞中发现半块玉佩,与他怀中先帝的遗物严丝合缝。

多年后,有人在皇陵深处见过一位白衣男子,他的面容与先帝萧砚一模一样,却总对着一座空坟抚琴。琴声里有悔恨,有思念,更有一抹无人能解的深情。而江南的苏宅旧址,每年梅雨季都会开出奇异的花,一半朱红如血,一半素白似雪,恰似苏念棠最拿手的双面绣。

番外三:轮回错

江南梅雨季,青石板路泛起粼粼水光。"琳琅绣庄"的檐角垂下串串雨珠,苏棠踮着脚将新绣的帕子挂上木架,水红绸缎上的并蒂莲还带着晨露,针脚细密得能映出人影。

"当心!"

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苏棠被人猛地拽住手腕,避过一辆疾驰而过的骡车。泥浆溅在裙角,她惊魂未定地转身,正对上一双温润的眼。来人穿着月白长衫,手持竹骨油纸伞,腰间半块羊脂玉坠在雨幕中晃出清冷的光。

"姑娘没事吧?"教书先生的声音像浸了龙井,清冽中带着暖意。苏棠望着他腰间的玉坠,突然一阵眩晕——那雕刻的云纹,竟与绣庄祖传图册里的纹样分毫不差。记忆深处泛起涟漪,她仿佛看见熊熊烈火中,有人将半块玉坠死死攥在掌心。

"多谢先生。"苏棠福了福身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绣帕边缘,"先生的玉坠......"

"家传之物罢了。"教书先生低头看了眼玉佩,神色有些恍惚,"只是总觉得缺了另一半,像心里空了块地方。"他话音未落,远处传来学童的呼唤,只好匆匆道别。转身时,衣角扫过绣架,一枚银针刺入他袖口却无人察觉。

深夜,苏棠翻出祖父留下的手记。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块残玉,旁边歪斜写着:"双面绣成日,玉碎重逢时。"窗外惊雷炸响,她望着白天教书先生遗落的伞,鬼使神差地拿起银针,在伞面绣起双面异色——一面是傲雪寒梅,一面是灼灼红莲。

此后每逢雨天,教书先生总会来绣庄躲雨。他爱看苏棠刺绣,说她低头的模样像幅画。两人渐渐熟稔,苏棠得知他姓萧,来自京城。某个月圆夜,萧先生突然从怀中掏出个锦盒,里面躺着半块刻着龙纹的玉佩。

"昨日路过古董铺,"他声音发颤,"这玉一见我就发烫,仿佛......"话没说完,苏棠已摸出怀里的残玉。两块玉佩相触的瞬间,惊雷劈开夜幕,伞面上的双面绣突然渗出莹蓝光芒。

记忆如潮水涌来。刑场上的血色嫁衣,承明殿里的毒香,还有那个雪夜,玄衣男子将玉坠塞进她掌心:"等我登上皇位,定封你为后。"苏棠望着眼前与萧砚一模一样的面容,泪水砸在玉佩上。而萧先生却痛苦抱头,过往的爱恨情仇,随着玉佩共鸣在他脑海中炸开。

"念棠......"他颤抖着伸手,却被苏棠避开。绣庄外,暴雨倾盆而下,将两人的影子打在绣架上,宛如百年前那对纠缠不清的魂魄。苏棠拿起绣刀,割断伞面上的丝线,双面绣寸寸碎裂:"萧先生认错人了,我不过是个绣娘。"

黎明破晓时,萧先生悄然离开。有人看见他将两块玉佩扔进护城河,只留下那把绣着双面异色的油纸伞,孤零零挂在绣庄门口。后来的人说,每逢梅雨时节,江南总能听见若有若无的琴声,带着千年的怅惘,和一声未说完的叹息。

网友评论

还可以输入 20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