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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5-07-06 16:39:56

精选章节

>考古系收到一面清代铜镜捐赠,我负责清理时被镜缘割伤。

>当晚宿舍镜中浮现陌生女人倒影,对我无声重复三个字。

>校史馆查到二十年前有个学姐吊死在404教室,遗书写着“镜子要我带朋友去玩”。

>室友不信邪,偏要去404教室自习。

>她吊死在教室正中央,脖子系着红绳。

>警局里,我对着单面镜做笔录时浑身发冷——

>镜中倒映出的整间询问室,天花板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吊死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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暴雨砸在考古系活动室的铁皮屋顶上,声音大得像是要把这间临时仓库整个拆散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,混着雨水从门缝渗进来的潮腥,闷得人胸口发堵。

“就剩最后一件了,林默,弄完赶紧撤。”带我的孙师兄抹了把额头的汗,指了指墙角那个用黄色胶带封得严严实实的纸箱。箱子不大,但看起来异常沉重,纸壳边缘被雨水洇湿,晕开深色的水渍。

“什么来头?”我戴上厚实的劳保手套,凑过去。

“匿名捐赠,说是清代的铜镜,老家翻出来的玩意儿。”师兄拿起美工刀划开胶带,“登记时候看过照片,品相……啧,有点邪门,你自己看吧。”

纸箱打开,里面塞满了防震泡沫。扒开那些白色的颗粒,一面铜镜露了出来。镜面昏黄,布满斑驳的铜绿和深褐色的污垢,几乎照不出人影。真正引人注目的是镜背:中心一个狰狞的兽头钮,环绕着繁复得令人眼花的云雷纹,边缘一圈则刻着密密麻麻、难以辨认的蝌蚪文符咒。镜子边缘异常锋利,像是被打磨过,在活动室惨白的日光灯下,泛着冷硬的金属幽光。

一股寒意没来由地顺着脊椎爬上来。这镜子给人的感觉,很不好。沉重,冰冷,像是刚从冻土里挖出来,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、铁锈混着腐朽木头的气息。

“行了,就它了。初步清理一下,登记入库。”师兄拍拍手,把登记本塞给我,“我家里有事,先撤。你弄完锁门啊!”话音未落,人已经抓起包冲进了门外瓢泼的雨幕里。

活动室里只剩下我,还有那面躺在泡沫堆里的铜镜。雨声更响了,敲打着铁皮屋顶,像无数细小的锤子在头顶乱敲。我叹了口气,认命地拿起软毛刷和蒸馏水喷壶。

铜镜背面的纹路沟壑里积满了陈年的黑泥。我小心地用刷子尖一点一点去剔。镜子异常沉重冰冷,隔着厚手套都能感受到那股寒意,像握着一块冰。就在我试图清理兽头钮下方一处特别顽固的污垢时,手套边缘被镜缘那锋利的边缘轻轻刮了一下。

嗤啦。

非常细微的声响。

右手食指的指尖传来一丝尖锐的刺痛。我猛地缩回手。厚实的劳保手套竟然被割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,指尖的皮肤被划破了,一小粒殷红的血珠迅速沁了出来,滴落。

血珠不偏不倚,正落在镜背中央那兽头钮凸出的眼睛位置。

滋……

一声极其微弱、如同热油滴在冰冷金属上的声音响起。那滴暗红的血珠,竟像被什么东西吸食了一样,瞬间就消失了,没留下丝毫痕迹。兽头钮那只冰冷的眼睛,似乎……似乎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光泽,快得像是错觉。

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我。眼前的日光灯管开始扭曲拉长,活动室里的杂物轮廓变得模糊晃动,耳边震耳欲聋的雨声似乎也瞬间远去,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嗡鸣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
我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桌子,大口喘着气,好一会儿,那阵强烈的眩晕感才如同退潮般缓缓消失。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狂跳。

我死死盯着那面铜镜。它静静地躺在那里,镜面昏黄,背面的兽头钮依旧狰狞,仿佛刚才那诡异的一幕从未发生。手指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。

雨还在疯狂地下着。活动室里惨白的灯光,照着这面不祥的古物,也照着我发白的脸。一股冰冷的寒意,从指尖的伤口,沿着手臂,蛇一样无声无息地向上蔓延,直抵心脏。我几乎是逃也似的,飞快地登记好编号和简单描述——“清代,铜镜,背有异兽纹及符咒,边缘锋利”,胡乱地把镜子塞进一个硬纸盒里,锁进角落的铁皮柜,然后抓起包冲进雨幕。

回到宿舍时,浑身湿透。室友苏雅正窝在椅子上追剧,看到我狼狈的样子,递过来一条干毛巾。

“怎么搞的?淋成这样?”

“别提了,倒霉催的。”我胡乱擦着头发,心有余悸,“系里来了个匿名捐赠的铜镜,邪门得很,清理的时候手还被割破了。”

“古董啊?”苏雅来了点兴趣,“值钱吗?啥样的?”

“值不值钱不知道,样子……挺瘆人的。”我下意识摸了摸指尖已经止血的伤口,那点刺痛感还在,“背面刻了个鬼头,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符,边缘跟刀子似的。”

“哟,听着像什么封印的法器。”苏雅半开玩笑地说着恐怖片里的台词,又缩回她的椅子,戴上耳机,“赶紧洗洗睡吧,看你脸色白的。”

浴室里水汽蒸腾。热水冲刷着冰冷的皮肤,稍微驱散了一些骨子里的寒意。我闭上眼,水流过脸颊。那个兽头钮吞噬血珠的瞬间,还有那阵诡异的眩晕,始终在脑海里盘旋不去。

关掉水龙头,浴室里瞬间安静下来,只剩下水滴从花洒滴落的声音。嗒…嗒…嗒…我扯过毛巾擦脸,顺手抹了一把墙上的方形大镜子。镜子蒙着一层厚厚的水雾,一片模糊。

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时,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镜子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。

我猛地顿住,心脏骤然一缩。

水雾正缓缓滑落,镜面逐渐清晰。镜子里映出我苍白惊惶的脸,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。但是……在我的倒影后面,在浴室门口本该是空无一人的地方,模模糊糊地,似乎……站着一个人影的轮廓!

那轮廓非常淡,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,几乎要融化在水汽里。只能勉强看出是个长发的女人,穿着样式很旧的衣服,身体似乎有些怪异的扭曲。她就那样静静地“站”在我倒影的后方。

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!我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冻住了,头皮阵阵发麻。我猛地回头!

身后,浴室门口空空荡荡。只有宿舍里透进来的灯光,在地上拉出一道斜斜的光影。

幻觉?水汽造成的视觉错误?

我喘着粗气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快要炸开。我死死盯着门口那片空无,又猛地转回头看向镜子——

镜面已经完全清晰。镜子里,只有我惊恐万状的脸,和身后空荡荡的浴室门口。那个模糊的人影,消失了。

刚松了半口气,镜子里我自己的倒影,嘴角却极其诡异、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!那绝不是我的表情!紧接着,镜中“我”的嘴唇开始无声地开合,速度很慢,一次,两次,三次……

没有声音。但我死死盯着那开合的口型,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。

那口型,分明在重复三个字:

“来……玩……啊……”

“啊——!”

一声凄厉的尖叫冲破了我的喉咙。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撞开浴室门,冲了出去。

“怎么了?怎么了林默?”苏雅被我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,耳机都甩掉了,一脸惊骇。

我瘫软在椅子上,浑身抖得像个筛糠,牙齿咯咯作响,指着浴室的方向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只有粗重紊乱的喘息。苏雅跑过去,一把推开浴室门,打开灯。

里面亮堂堂的,水汽已经散了大半,镜子光洁,映着空无一人的狭小空间。

“什么都没有啊!”苏雅疑惑地走回来,看着我面无血色的样子,也紧张起来,“你到底看见什么了?”

“镜……镜子里……”我死死抓住她的胳膊,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“有……有个女人……在我后面……她……她还对我说话!”

“说什么?”

“来…玩…啊…”我艰难地吐出那三个字,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恐惧。

苏雅倒抽一口冷气,脸色也变了变。她扶着我坐到她的椅子上,倒了杯热水塞进我手里:“别怕别怕!是不是太累了?最近压力大?或者……水汽看花了眼?”

她的手也在微微发抖。我们宿舍的镜子老旧,确实偶尔会因为水汽凝结显得模糊。但刚才那清晰的口型,那绝非错觉的、来自另一个存在的无声邀请……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的神经。

“不是眼花……”我捧着水杯,滚烫的温度也无法驱散指尖的冰冷,“绝对不是!她……她的样子……很模糊,但感觉……很……很怨毒……”

苏雅沉默了一下,似乎在给自己打气,也像是在说服我:“别自己吓自己了!肯定是幻觉!我们学校……我们学校能有什么怪事?都什么年代了!”

“可是……”我抬头看着她,声音发颤,“那镜子……那个铜镜……它真的不对劲!我碰到它的时候……”

我把在活动室清理铜镜,被割伤,血珠消失,以及那阵诡异眩晕的事情断断续续说了出来。苏雅听着,眉头越皱越紧。

“血珠不见了?被……被吸进去了?”她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,“这听着也太邪门了!那镜子现在在哪儿?”

“锁在活动室的铁皮柜里了。”

“明天!明天一早我们就去系里,把它弄出来,找个懂行的老师看看!”苏雅斩钉截铁地说,“今晚……今晚你就睡我这头,我陪你。”

这一夜,注定无眠。宿舍的灯一直亮着。我和苏雅挤在一张床上,各自睁着眼睛,听着窗外渐渐停歇的雨声,还有彼此压抑的呼吸。我紧闭着眼,但一闭上,镜中那个模糊扭曲的女人轮廓和无声开合的嘴唇就清晰地浮现出来,带着森森的寒意。

“来……玩……啊……”

这三个字,像冰冷的蠕虫,钻进我的耳朵,钻进我的脑子。

第二天,天刚蒙蒙亮,我们就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冲到了考古系活动室。铁皮柜的锁完好无损。我颤抖着手打开柜门,拿出那个装着铜镜的硬纸盒。

盒子打开。

里面空空如也。

那面沉重的、诡异的清代铜镜,不见了。只留下盒底一些散落的铜绿色粉末。

我和苏雅面面相觑,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。它去哪了?谁拿走了它?

“查登记!看谁最后接触过!”苏雅反应快,立刻去翻桌上的物品登记本。

我则失魂落魄地站在空盒子前,指尖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。一股强烈的直觉告诉我,事情远没有结束。那镜子里面的东西……它出来了。

登记本上,最后一条赫然是我昨天匆忙写下的那条:“清代,铜镜,背有异兽纹及符咒,边缘锋利”。后面“领取人”一栏是空的,只有入库的日期和时间。再往前翻,捐赠记录里,捐赠人姓名只潦草地写着一个“张”,联系电话是个空号,地址更是模糊不清。

线索,断了。那面不祥的铜镜,仿佛从未出现过,又或者,它自己长了脚。

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。难道真的只是我的幻觉?压力过大导致的臆想?可指尖的刺痛,镜中的倒影,那无声的邀请,都真实得可怕。

“走!”苏雅猛地合上登记本,眼神里透着一股倔强的光,“我们去校史馆!我就不信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!你说镜子里是个穿旧衣服的长发女人?说不定……是以前的学生呢?”

校史馆坐落在老校区一栋爬满常青藤的红砖楼里,光线昏暗,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味道。巨大的橡木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着,上面塞满了蒙尘的卷宗和发黄的相册。

管理员是个戴着老花镜、头发花白的老太太,姓吴。她听完我们语无伦次、刻意隐去了镜中灵异部分的描述(只说想了解下学校过去是否发生过涉及铜镜的怪事或者学生意外),推了推眼镜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,又带着点讳莫如深。

“铜镜?怪事?”她慢悠悠地重复着,声音沙哑,“咱们学校……老房子多,故事也多。你们这些小年轻,总爱打听这些……”

她颤巍巍地站起身,走到最里面一个落满灰尘的书架前,踮起脚,费力地抽出一个厚厚的硬皮文件夹,封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“事故·特殊事件纪要(1980-2005)”。

“喏,”她把文件夹重重地放在我们面前的桌子上,激起一片尘埃,“自己翻吧。八十年代到零几年的事儿,都在这儿头了。要找铜镜……我印象里没有。不过,你们说的长发女生……倒是让我想起一桩。”

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指,精准地点在文件夹中间偏后的一页上。

那是一份复印的旧档案纸,纸张泛黄发脆。标题是:《关于中文系1981级学生周莉坠亡事件的情况说明》。

日期:1985年7月3日。

我的心跳骤然加速。档案里附着几张黑白现场照片的复印件,非常模糊。只能看到一间教室门框上沿,垂下一双穿着老式塑料凉鞋的脚。教室门牌号被刻意圈了出来:404。

档案正文记述得很简略,大意是:学生周莉,于1985年7月2日晚被同楼学生发现吊死在老教学楼(现已改建为实验楼)404教室的门框上。现场无打斗痕迹,门窗完好,初步排除他杀。据其室友反映,周莉近期情绪低落,行为异常,常对着宿舍的镜子发呆、自言自语。

最关键的部分在最后一行,像一颗冰冷的子弹击中了我的心脏:

“……现场发现疑似死者遗书字条一张,内容为:‘它好孤单。镜子说,想多找几个朋友一起去玩。’”

“镜子说,想多找几个朋友一起去玩。”

档案上的这行铅字,冰冷、死板,却像带着钩子,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侥幸。昨晚镜中那个女人无声开合的口型——“来……玩……啊”——此刻无比清晰地重叠在一起,带着令人窒息的恶意。

我眼前一阵发黑,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。苏雅也脸色煞白,死死抓住我的胳膊,指甲掐得我生疼。管理员吴老太浑浊的目光在我们两人脸上扫过,叹了口气,摇摇头,慢吞吞地把文件夹收了回去。

“唉……都是过去的事了,那栋老楼都拆了十来年了。”她像是自言自语,“现在的孩子啊……别总琢磨这些,晦气。”

晦气?这已经不是晦气那么简单了!那面消失的铜镜,档案里周莉诡异的遗言,和我昨晚在镜中看到的、听到的……这一切像一张巨大而粘稠的蛛网,死死缠住了我。

“吴老师,”我强压着喉咙里的颤抖,“那……那个404教室,后来呢?还在吗?”

吴老太摆摆手:“早没了!老教学楼原地推平了,现在那儿是新的生化实验楼,气派着呢。”

线索似乎又一次中断了。新楼?那旧的怨灵……难道也跟着转移了?

浑浑噩噩地走出校史馆,外面阳光刺眼,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,反而觉得骨头缝里都往外冒着寒气。苏雅沉默地走在我身边,脸色依旧难看。

“默……”她忽然开口,声音干涩,“你昨晚……在镜子里看到的,确定是……是那个周莉吗?遗书里也提到了镜子……”
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我痛苦地摇头,那模糊扭曲的轮廓根本无法辨识,“但我感觉……就是‘它’!它在叫我!它要‘朋友’!” 周莉遗书里的“它”字,像一根毒刺扎在心里。

苏雅猛地停下脚步,抓住我的肩膀,眼神异常严肃,甚至带着点豁出去的决绝:“不行!我们不能坐以待毙!那东西……它既然缠上你了,躲是躲不过的!”

她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:“今晚!我们去那个404教室的旧址看看!管它现在是实验楼还是什么!它总得有个源头吧?不亲眼看看,我不死心!也……也给你看看,那里什么都没有,好让你安心!”

“你疯了?!”我失声叫道,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,“那地方是凶案现场!而且……而且档案里说它是想要‘朋友’!我们主动去,不是送上门吗?不行!绝对不行!”

“怕什么!”苏雅梗着脖子,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和倔强,“青天白日……呃,好吧,是晚上。但我们是两个人!阳气足!再说,新楼盖了那么久,早没事了!说不定就是去看看,打破你心里的恐惧呢?老这么疑神疑鬼,你会被自己吓死的!”她晃着我的肩膀,“林默,你信我一次!我们就远远看一眼,不进教室,就在那附近转转,行不行?就当……陪我壮个胆?我其实也……有点好奇。”最后一句,她说得有点底气不足。

我看着她,知道她一半是真的担心我,另一半,恐怕也是被那诡异的故事勾起了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的猎奇心,或者说,是某种对未知危险的盲目低估。那份档案里透出的冰冷死气,她并没有像我一样感同身受。

“苏雅……”我还想劝阻。

“就这么定了!”她打断我,语气不容置疑,“晚上九点,实验楼西侧门碰头。那里人少。带好手机,有事立刻报警!”她用力握了握我的手,手心冰凉潮湿。

看着她眼中那份固执的“为了你好”的光芒,我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。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,如同冰冷沉重的铅块,沉甸甸地压在了我的心头。

夜幕降临,像一块巨大的、浸透了墨汁的黑布,沉沉地笼罩下来。白天喧嚣的校园渐渐沉寂,路灯在湿漉漉的水泥路上投下一个个昏黄、摇曳的光圈,反而衬得周围树影更加幽深。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特有的土腥气和植物腐败的味道,吸进肺里,凉得发紧。

九点差五分,我裹紧外套,像一抹游魂,飘到了实验楼西侧。这里远离主路和宿舍区,背靠着围墙和小树林,异常僻静。高大的实验楼像一头沉默的黑色巨兽蹲伏在夜色里,大部分窗户都黑洞洞的,只有零星几扇透出惨白的灯光,更添几分诡异。

苏雅已经等在那里了,缩着脖子,正不安地跺着脚。看到我,她立刻迎上来,脸上挤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:“来了?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。”

“我还是觉得……”我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样子,心里更慌了。

“来都来了!”她打断我,一把抓住我的胳膊,她的手心冰凉,甚至还在微微发抖,“走,绕到后面看看去!我记得吴老太说老教学楼就在这一片,404大概在……靠西北角的位置?新楼应该就在原址上盖的。”

她拉着我,沿着实验楼冰冷粗糙的墙壁,蹑手蹑脚地往大楼西北角摸去。夜风吹过旁边的树林,发出沙沙的声响,像无数窃窃私语。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湿滑的落叶,每一步都踩得人心惊肉跳。

实验楼的西北角,是整栋大楼最偏僻的地方。这里没有灯光,只有远处路灯投来的一点微弱余光,勉强勾勒出大楼棱角和旁边几棵高大乔木扭曲的枝干轮廓。空气在这里似乎更加阴冷潮湿,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……霉味?

“应该……就是这一片了。”苏雅停下脚步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明显的紧张。她松开我的胳膊,拿出手机,打开手电筒功能。一道惨白的光束刺破黑暗,扫向前方。

光束先是扫过冰冷的实验楼外墙,然后掠过旁边几棵老槐树虬结的树干。最后,光束定格在紧挨着实验楼西北角外墙的一处地方。

那里,孤零零地立着一栋极其低矮破败的平房。红砖墙早已斑驳不堪,布满墨绿色的苔藓和雨水冲刷的污迹。几扇狭小的窗户,玻璃碎了大半,黑洞洞的,像骷髅的眼窝。屋顶塌陷了一角,露出扭曲断裂的木椽子。一扇歪斜的木门虚掩着,门板上似乎还残留着模糊的白色漆字,但早已无法辨认。

这栋平房,像是被遗忘的时光碎片,突兀地、顽强地紧贴在崭新的实验楼巨大的阴影里,散发着腐朽与死亡的气息。

“这……这是什么?”苏雅的声音抖得厉害,手机的光束也跟着晃动起来,“实验楼旁边……怎么还有这么个破房子?”

我的心脏狂跳起来,几乎要冲破喉咙!那破败的门框……那黑洞洞的窗户……一股强烈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和恐惧感瞬间攫住了我!我猛地想起校史馆档案里那张模糊的现场照片——吊着双脚的门框!

“404……”我牙齿咯咯作响,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数字,“这……这像不像……那个老教学楼的……一部分?”

苏雅倒抽一口冷气,手机光束猛地一晃,差点掉在地上。“不……不可能吧?不是说推平了吗?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。

就在这时,一阵风打着旋儿吹过,卷起地上的枯叶。那扇虚掩着的、腐朽的木门,被风吹得“吱呀——”一声,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更宽的缝隙。

一股难以形容的、混合着陈年灰尘、木头腐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,从门内黑暗的深处扑面而来。

“呜……”苏雅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,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。

门内,一片死寂的漆黑。

“苏雅!我们走!快走!”我猛地抓住她的胳膊,用尽全身力气想把她往后拽。太不对劲了!这栋破屋的存在本身,那股气息,那自动打开的门……都透着无法言喻的邪性!

然而,苏雅却像脚下生了根。她死死地盯着那道敞开的门缝,眼神从极度的恐惧,渐渐变成了一种古怪的空洞和……着迷?手机的光束无意识地扫过门内。

借着那惨白的光,我瞥见门内靠墙的地方,似乎立着一件东西。一个蒙着厚厚灰尘、一人多高的轮廓,上面盖着一块同样肮脏不堪的、暗红色的绒布。那轮廓……依稀像是一面巨大的落地镜!

“镜子……”苏雅喃喃地吐出两个字,声音飘忽得像梦呓。

“别看!苏雅!别进去!”我惊恐地大叫,拼命摇晃她。

她却猛地挣脱了我的手。她的力气大得惊人。脸上那种空洞的着迷瞬间被一种异常亢奋的、近乎狂热的情绪取代。

“它在等我……”她转过头,对我露出一个极其僵硬、极其诡异的笑容,嘴角咧开的弧度完全不似人类,“它说……里面……很好玩……让我进去……看看……”

话音未落,她像被什么东西猛地吸住,身体以一个怪异的姿势,直挺挺地、却又无比迅疾地冲向了那扇敞开的破门,瞬间没入了那片浓稠的黑暗之中!

“苏雅——!”我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死寂的夜空。

几乎是同时,那扇腐朽的木门“嘭”地一声,在我眼前重重地关上了!仿佛从未打开过。

黑暗重新吞噬了一切。只有那栋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破败平房,像一头蛰伏的恶兽,静静地趴在实验楼巨大的阴影里。

“苏雅!开门!开门啊!”我发疯一样扑到门前,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那扇冰冷、湿滑、布满苔藓的木门。腐朽的木头发出沉闷的“咚咚”声,震得我手臂发麻,但那门却纹丝不动,沉重得像是焊死在了门框上。

“救命——!来人啊——!”我声嘶力竭地朝着空旷黑暗的四周哭喊,回应我的只有风吹过树林的呜咽和远处模糊的车声,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。

手机!对,手机!我颤抖着手掏出手机,屏幕的亮光在极度的恐惧下显得异常刺眼。解锁,手指抖得几乎按不准按键。110!快!

“嘟……嘟……”忙音!冰冷的电子忙音!屏幕上方的信号格,赫然显示着一个刺眼的、红色的“×”!

没有信号!

巨大的绝望如同冰水当头浇下,瞬间冻僵了我的四肢百骸。怎么会?刚才明明还有!是这栋鬼房子!一定是它!

“苏雅!你回答我!苏雅!”我再次把脸贴在冰冷湿滑的门板上,对着门缝嘶喊。里面死寂一片,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,仿佛门后是一个凝固的、真空的坟墓。

时间一分一秒流逝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恐惧啃噬着我的理智。不能等了!必须找人!必须去有光有人的地方求救!

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、如同地狱入口的木门,咬紧牙关,用尽全身的力气,转身朝着有路灯的主路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。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,像刀子一样,肺部火辣辣地疼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濒死的恐惧。

不知跑了多久,终于看到了远处保安亭模糊的灯光。我像个疯子一样冲过去,语无伦次地哭喊着:“救命!我室友!有鬼!那房子!404!她进去了!快救她!”

值班的保安是个中年大叔,被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。他看着我涕泪横流、浑身发抖的惨状,听着我颠三倒四、夹杂着“镜子”、“吊死”、“鬼屋”的胡话,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。

“同学!冷静点!说清楚,在哪儿?”他一边用对讲机呼叫支援,一边抓起强光手电筒。

“实验楼!西北角!那个破房子!”我指着方向,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。

很快,另外两个保安和一位接到通知赶来的值班辅导员也到了。听我急促地描述了位置,几个人脸色都变了变,显然也知道那个地方的邪门。

“走!”带头的保安队长是个身材壮实的中年人,他沉着脸,一挥手,几个人拿着强光手电和橡胶棍,快步朝实验楼西北角走去。我踉跄着跟在后面,心脏悬到了嗓子眼。

手电筒刺眼的光束划破黑暗,再次聚焦在那栋阴森破败的平房上。那扇腐朽的木门,依旧紧闭着。

保安队长示意其他人警戒,他上前一步,用力推了推门。

吱嘎——

出乎意料,门竟然应手而开了!仿佛刚才那纹丝不动的沉重感只是我的幻觉。

几道强光手电立刻齐刷刷地射入门内!

浓重的灰尘在光束中狂舞。里面空间不大,像是一个废弃的杂物间,堆着一些破烂桌椅和蒙尘的仪器外壳。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霉味和……一股淡淡的、难以形容的腥甜气息。

光束在屋内快速扫动。

“没人?”一个保安疑惑道。

“等等!那是什么?”辅导员的声音突然拔高,带着惊恐。

光束猛地定格在房间最中央!

那里,空荡荡的,只有一张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旧课桌。而课桌正上方,天花板的横梁上——

一道刺目的红,悬挂了下来!

不,那不是红布!

那是一条崭新的、猩红如血的尼龙绳!绳子的一端牢牢地系在积满灰尘的房梁上,另一端,打着一个粗糙而牢固的绳结,垂落下来,悬在离地面一人多高的地方。

绳结下方,空无一物。

苏雅……不见了。

“这……这……”保安队长倒吸一口凉气,强光手电的光束死死钉在那个悬空的、猩红的绳结上,声音都变了调,“绳子……哪来的?!”

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。空荡荡的破屋,崭新的红绳,悬在课桌正上方的绳结……苏雅呢?她刚才明明冲了进来!

“苏雅——!”我崩溃地尖叫着,想冲进去。

“别动!”保安队长一把死死拽住我的胳膊,力道大得惊人,他的脸色煞白,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职业性的警觉,“保护现场!快!报警!立刻报警!”他对着对讲机几乎是吼出来的。

警笛的呜咽声由远及近,撕裂了校园死寂的夜空。红蓝交替的警灯在实验楼西北角的墙壁上疯狂闪烁,将那片区域映照得如同光怪陆离的地狱一角。警戒线迅速拉起,黄色的带子在夜风中猎猎作响,隔绝了闻讯赶来的、惊恐而好奇的学生和教工们。

我像一尊失去灵魂的泥塑,被辅导员搀扶着,坐在冰冷的台阶上,身上披着一件不知谁递过来的外套,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。眼睛死死盯着那扇被警察围住的破败木门。

法医和痕检人员穿着一次性鞋套,神情肃穆地进出。强光勘查灯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。我听到里面传来压低而急促的对话:

“梁上提取到新鲜摩擦痕和纤维……”

“地面有拖拽痕迹……”

“绳结……典型的活套吊颈结,手法……生疏但有效……”

“气味……血腥味很淡,但……还有股怪味,像……”

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。每一个词都像冰锥,狠狠凿在我的心上。拖拽痕迹?血腥味?那悬着的红绳……是用来……

一个穿着便服、表情冷硬的中年警官走到我面前,出示了一下证件:“同学,我姓陈,刑侦支队的。需要你配合做个详细的笔录。关于你室友苏雅失踪前的情况,还有你提到的……那栋房子的事。”他的目光锐利如鹰,带着审视。

我麻木地点点头,被一名年轻的女警扶着,上了一辆警车。车窗外的校园夜景飞速倒退,警灯的光斑在玻璃上流淌,像一道道凝固的血痕。苏雅最后那个诡异僵硬的笑容,那句“它说里面很好玩”,还有那根悬在空中的、猩红刺目的绳子……反复在眼前闪回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我死死捂住嘴,才没当场吐出来。

警局询问室。灯光白得刺眼,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旧家具混合的沉闷气味。冰冷的金属椅子硌得骨头生疼。陈警官坐在我对面,旁边是那个做记录的女警。单面镜镶嵌在侧面的墙上,像一只巨大的、沉默的眼睛,我知道镜子的另一边,可能还有人在观察。

询问冗长而煎熬。我机械地、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从清理铜镜开始的一切:割伤,血珠消失,宿舍镜中的女人倒影和无声的“来玩啊”,校史馆周莉的档案,苏雅的提议,破败的平房,敞开的门,蒙着红布的镜子轮廓,苏雅诡异的言行和冲入黑暗,以及那根悬在空中的、崭新的红绳……

陈警官眉头紧锁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,发出沉闷的叩击声。他显然无法理解,或者说,根本不相信镜中倒影和鬼魂索命的部分。他的问题更多地聚焦在铜镜的来源、苏雅近期的精神状态、我们为何会去那个偏僻角落、是否有目击者等等“现实”层面。他的怀疑像一层无形的压力,沉甸甸地笼罩着我。

“……所以,你的意思是,”他放下笔,身体微微前倾,目光带着极强的穿透力,“一面会吸血的清代铜镜,导致你在宿舍镜子里看到了鬼魂,而这个鬼魂,又通过某种方式,引诱甚至控制了你的室友苏雅,让她自己走进那栋废弃的平房,然后……消失了?现场只留下一根崭新的、悬挂着的红绳?”

“是……是的!”我急切地辩解,声音嘶哑,“警官,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!但都是真的!苏雅她当时的样子完全不对劲!那房子……那根绳子……它就是要……”

“要什么?”陈警官打断我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,“要‘朋友’?像二十年前那个周莉的遗书里写的那样?”

他点出了核心,那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核心!

“对!就是它!”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“周莉的遗书!镜子要她带朋友去玩!苏雅就是被它当成了‘朋友’!下一个……下一个可能就轮到……” 巨大的恐惧让我说不下去了。

陈警官和旁边的女警交换了一个眼神。那眼神里,充满了对精神状况的评估和一种“又一个吓疯了的”的无奈。女警记录的笔也停了下来。

“林默同学,”陈警官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,但那种职业性的疏离感更浓了,“你的陈述,我们记录了。关于铜镜,我们会去你们系里核实。关于苏雅的下落,我们一定会全力追查。但是,”他加重了语气,“你现在的情绪非常不稳定,我建议你先休息,不要过度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。恐惧会扭曲人的判断。”

想象?扭曲?

一股冰冷的绝望和愤怒交织着冲上头顶。他们不信!他们根本不信那镜子里面的东西!

就在这时,一股难以言喻的、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我后背猛地窜起!瞬间席卷全身,冻得我牙齿都开始打颤,汗毛根根倒竖!这感觉……比在破屋门口时更甚百倍!仿佛整个询问室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。

我下意识地抱紧双臂,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,目光惊惶地扫过冰冷的桌面、惨白的墙壁……最后,无意识地落在了侧面的那面单面镜上。

镜子光洁如新,清晰地映照出询问室内的景象:脸色惨白、瑟瑟发抖的我,表情严肃、带着审视意味的陈警官,停下笔、略带担忧看着我的女警,冰冷的桌椅,头顶惨白的日光灯管……

一切正常。

不!

我的目光,死死地凝固在镜中影像的上方——那本该映照出询问室天花板的位置!

镜子里,询问室的天花板……

不见了!

取而代之的,是密密麻麻、高低错落、如同屠宰场挂着的肉块般的……悬挂着的人!

无数双脚!穿着不同年代、不同款式的鞋子,布鞋、塑料凉鞋、运动鞋、皮鞋……有的脚尖绷直,有的无力地垂着,在镜中微微晃动,如同风中摇摆的枯枝!

镜子的视野诡异地向上延伸,清晰地映出那些悬挂者的全身!有穿着几十年前旧式校服的,有穿着现代T恤牛仔裤的……男男女女,身形各异。唯一相同的,是他们脖子上都紧紧勒着猩红的绳子!绳子深深嵌入皮肉,勒得脖颈变形!

他们的脸孔因窒息和死亡而扭曲肿胀,青紫可怖,眼球暴突,舌头无力地耷拉出来,嘴角残留着黑紫色的血迹。所有的眼睛,都圆睁着,空洞而怨毒地,直勾勾地“望”向镜面——望向我!

天花板上,挂满了吊死的人!

像一片倒悬的、无声的死亡森林!

而在这片令人头皮炸裂、魂飞魄散的“森林”下方,镜中倒映出的陈警官和女警,依旧毫无所觉地坐在那里,表情严肃,嘴唇开合着,似乎在继续说着什么安慰或质疑的话。

现实与镜中地狱,在光洁的镜面上,形成了最恐怖、最荒诞的并置!

“啊……嗬……嗬……”

极致的恐惧瞬间扼住了我的喉咙,所有声音都被堵死,只剩下喉咙里拉风箱般破碎的嗬嗬声。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,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!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扩张到极限,视野里只剩下镜中那一片密密麻麻、无声晃动的吊死鬼!

陈警官和女警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、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反应吓了一跳,同时站了起来。

“林默?你怎么了?”女警的声音带着惊慌。

我无法回答。我的手指颤抖着,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,猛地抬起,不是指向他们,而是指向那面映照着地狱景象的单面镜!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、破碎的嘶吼:

“镜……镜子……上面……上面……吊……吊……”

话音未落,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力量猛地攫住了我的意识,如同沉入漆黑冰冷的深海。眼前的一切——警官惊愕的脸、女警担忧的表情、惨白的灯光——连同镜中那片倒悬的死亡森林,瞬间旋转、模糊、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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